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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离开图书馆去吃午餐。本来他应该要去凯利多尼亚的,因为那比较方便,但是他还是遵循心里那股荒谬的冲动,往城镇的另一头走,到几个星期前一个天还没亮的早晨带着七b 的影子吃早餐的地方。
今天餐厅里没有那天灯只开了一半的幽暗感觉,看起来很刻板也很光亮,银器、玻璃和桌布,甚至还有穿着正式侍应生服装的领班在那里走来走去;当然玛丽也在,就像那天早晨一样的冷静、温暖且清爽。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如何需要抚慰跟保证,而现在他几乎无法相信那个被折磨到精疲力竭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他坐在同一张桌子旁,靠近柜台前面的纱门附近,玛丽过来问他要吃什么,并寒暄最近在突利钓鱼钓得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突利钓鱼? ”
“你上次刚下火车来吃早餐时跟兰金先生一起啊! ”
下火车。历经一晚的冲突与痛苦后下火车,那个讨厌的夜晚。他下了火车,任七b 死在卧铺里,只是无心地看了一眼,怀有一瞬间的遗憾,如此而已。但是这短暂无心的怜悯却获得七b 百倍的回报。七b 一直跟着他,最后还拯救了他。是七b让他跑去那些岛屿,到那些寒冷、疯狂的地方寻找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那一段奇特荒谬的过渡期内,他做了所有在别的地方从没做过的事情;他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跳舞,他任凭自己像一片叶子从一个空漠的地平线飘吹到下一个地平线,他唱歌,他静坐,观看。然后他回来了,成为一个健康的人。他欠七b 的远超过他能偿还的。
他吃午餐时脑子里想着比尔·肯瑞克这个无根的年轻人。他过着孤立疏离的生活,觉得寂寞吗? 自由吗? 如果自由,那是燕子的自由还是老鹰的自由? 。是追日的翩然轻盈,还是高翔的庄严气派? 至少他拥有任何地方、任何时代少见且可爱的特色;他是行动派的人,也是天生的诗人。这就是他和那些在ocal工作的人不一样的地方,那些人可以像蚊子一样毫不思考地横越大陆,在天空中制造一些白色的图形。而这也是他与下午五点伦敦火车站的人潮不一样的地方,对那群人而言,冒险一点价值也没有。即使死在七b 卧铺的那个男子不是西德尼也不是格兰菲尔,但至少也是这类的人。
也因为如此,格兰特爱他。
他给了玛丽很多小费,然后离开餐厅,去订两张隔天早上飞往伦敦的机票。他的假期还有一个礼拜,而且突利谷的河流里还有很多鱼——漂亮的银色战斗鱼,但是他有其他的事要做。自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比尔·肯瑞克。
对于搭飞机回伦敦这件事他有些不安,但不是非常严重。回头看看过去的自己,那个被恶魔控制而吓坏了的家伙,几个星期前在史衮的月台从伦敦邮车走下来的那个人,他几乎无法辨认那是谁。现在这个凄惨的家伙身上所剩下的,只是一点点担心自己会害怕而已。
而恐惧本身已不存在了。
他买了很多甜点给派特吃,多得可以让他连吃三个月吃到怕,然后开回山坡。
他其实有些担心这些甜点对派特而言太优雅——也许有一点太娘娘腔——因为派特声明他自己最喜欢的是摆在梅尔先生橱窗里,贴着“欧哥波哥之眼”的糖果。但是罗拉绝对会每次只给他吃一点点而已。
在摩伊摩尔和史衮的半途中,他在河边停下车子,然后走过荒地去寻找泰德·卡伦。由于才过午饭不久,所以卡伦应该还没有开始钓鱼。
他还没开始呢。格兰特走到荒地边缘,往下看河流边的坑谷时,看到中间的地方有三人一组的团体,悠闲轻松地坐在岸边。佐伊还是靠着石头以最喜欢的姿势坐着,在两侧和她交叉的双脚同一高度,全心全意注意她的是两位追随者:派特·兰金和泰德·卡伦。格兰特愉快纵容地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比尔·肯瑞克其实是帮了他最后一个忙,而他至今还没察觉。比尔·肯瑞克挽救了他免于和佐伊·肯塔伦陷入爱河。
只要再过几个小时,真的就能让他爱上这个女人了。
只要再有几个小时与她单独相处,他就会无可救药地陷进去了。但是比尔·肯瑞克及时插手挽救。
派特先看到他,跑过来带他到佐伊跟卡伦那里,就像一个小孩或小狗对他们喜欢的人会做的一样。佐伊头往后倾看着他走过来,说:“你没有错过任何事情,格兰特先生。大家整天都还没有钓到一条鱼,所以你要不要帮我拿着钓竿钓一会儿?
也许换换节奏可以抓得到鱼哦! ”
格兰特说他很想这样做,因为他钓鱼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还有一个礼拜可以钓鱼呢! ”她说。
格兰特很纳闷为什么她会知道。“不,”他说,“我明天早上就回伦敦。”然后,他第一次看见佐伊也像一般成人会对刺激有反应。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种遗憾,就像派特脸上一样的明显,但她不像派特,她能够控制并且掩饰。她以温和有礼的声调说她觉得很遗憾,但脸上已经不再显现出任何情绪了。她又是安徒生童话中的脸孔了。
在他能够思考这整个情形之前,泰德·卡伦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伦敦去? 格兰特先生。”
“我就是要你跟我一起去啊! 我已经订了两张明天早上的机票了。”
最后格兰特拿了泰德·卡伦正在使用的钓竿——那是克努家多出来的钓竿——然后他们可以一起沿着河流往下边走边谈。而佐伊却没有兴致继续钓鱼了。
“我钓够了,”她说着拆下钓竿,“我想我该回克努写写信了。”
派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但依然像只友善的狗一样,在两个他所效忠的对象间不知所措,然后他说:“我跟佐伊一起回去。”
格兰特心想,派特说这话的样子几乎好像是拥护她,而不只是陪伴她而已;仿佛他已经加入抗议对佐伊不公平的行动里了。但既然不可能有人曾经想过要对佐伊不公平,那么他的态度当然就没有必要了。
他跟泰德·卡伦坐在大石头上,聊着他所找到的讯息,然后他看着前面两个人影走过荒地越变越小。他有点好奇佐伊为何会有这种突然的退缩,又何以会有那种无精打采的神情? 她看起来像是个灰心的小孩子,拖着疲倦缓慢的步伐回家。也许她是想到她老公大卫,一时让这个念头给淹没了吧! 这就是哀伤:它放开你好几个月,直到你认为已经没事了;然后再一声不响地,一点警告都没有地就把阳光遮住了。
“但那没什么好兴奋的,是不是? ”泰德·卡伦说。
“什么东西没什么好兴奋的? ”
“就是你说的那个古代城市啊! 会有人对这个感到兴奋? 我的意思是说,会有人对这些废墟有兴趣? 废墟这种东西在现在这个世界根本不稀奇。”
“噢,这可不一样,”格兰特说,他已经忘了佐伊了,“发现华巴的人会创造历史。”
“你说他发现了什么重要东西,我还以为你是要说沙漠里的军需品工厂这类的东西呢。”
“不,如果是那些东西,那才真是不稀奇! ”
“什么? ”
“秘密的军需品工厂啊,发现这种东西的人可不会成为名人。”
泰德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名人? 你的意思是说,发现那个地方的人会成为名人? ”
“我是这样说的。”
“不,你刚说的是他会创造历史。”
“对,太对了。”格兰特说,“现在‘创造历史’和‘成为名人’已经不再是同义词了。是的,他会成为名人,就连图坦卡门陵墓的发现者(tutailkhamen ,古埃及十八王朝的国王,他的陵墓于1922年被英国探险家霍华德·卡特发现时几乎完好无损。——译者注) 也比不上他。”
“所以你认为比尔可能是去见那个叫劳埃德的家伙? ”
“如果不是去见他,也是去见这个领域的人。他想去找一个会把他说的话当做一件重要事情的人;我的意思是说,不会只是取笑他所见到的事。他想见一个会因为他带来的消息而感到兴奋或有兴趣的人。反正他会做像我那样的事。他会去博物馆、图书馆.或甚至去国家咨讯部门,然后找出在英国谁是目前最有名的阿拉伯探险家。当然,因为图书馆馆员和馆长都是些迂腐的人,而国家资讯部门又顾虑诽谤罪名,所以他们应该会列出一堆的名字给他。不过劳埃德远胜过其他探险家,因为他的写作和探险一样精彩,可说是这个领域里尽人皆知的名人。所以大约有二十比一的比率,比尔会选择劳埃德。”
“所以我们该找出他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劳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