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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写这一类的练习,并用这些材料写了一本书。那就是《巴罗马先生》(mr。 palomar),英语翻译本最近出版。那是一种日记,处理最细微的知识问题、与世界建立关系的方法、以及在运用沉默与语言方面的满足与挫折。
我在这一类的追寻过程中,心中一直铭记着诗人的实践。我想到威廉斯,他描写樱草的叶子写得那么细致,我们可以看见花朵系在它为我们描绘的叶子上方,因而赋与这首诗那种植物的细致。我想到慕尔(marianne moore),她在描绘有鳞的食蚁兽、鹦鹉螺、和其它一切动物寓言里的动物时,把她从动物学书籍得到的信息,融入象征性和寓言式的意义,使每首诗都变成一则道德寓言。我也想到了蒙塔列,他的《鳗鱼》(“languilla”)一诗可说是综合了前面两种成就,这首诗只有一个非常长的句子,形状像一条鳗鱼,追索了鳗鱼的一生,使鳗鱼变成一个道德象征。
最重要的是我想到了邦奇,他藉由短短的散文诗创造了个当代文学中独特的文类:在他的学童“练习簿”中,他开始练习组织文字,以作为世界外貌的延伸,并尽力一连串的实验、草拟、和逼近的过程。对我而言邦奇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大师,因为在《事物的目的》的简短作品,以及他类似的其它书中,他借着讲一只虾子、一只鹅卵石、或一块肥皂,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与语言搏斗的最佳范例:说明如何迫使语言成为事物的语言,自事物出发,回返我们身上时有所改变,含带着我们加诸在事物上的一切人性。邦奇宣称的企图是:藉由他可以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鲁克瑞修斯(lucretius),以不可思议、细如粉末的文字重新建构了这世界的物理本质。
在我看来,邦奇的成就与马拉美属同一等级,虽然方向互异而相辅。在马拉美的作品中,文字极尽抽象之能事,并显示世界之最终本质为虚无,而达到精准的顶点。在邦奇笔下,世界则以最卑微、无关紧要以及不对称之事物的形态呈现,而文字可以令我们察觉到这些不规则、精细而复杂的形式之无穷变化。
有些人认为文字这种媒介得以获致世界之实质——终极的、独一无二的、绝对的本质。与其说文字呈现这种实质,不如说等同于这个本质,(因此,说文字只是达成某一目的媒介是错误的;)有些文字只认识它本身,除此之外,世界的其它知识是不可能的。另外有些人则将文字的效用视为对事物无止境的探求,这条途径不迈向事物的本质,而通往其无限的变化,触及事物变化无穷的多重形式表面。就如霍夫曼斯塔尔(hoffmansthal)所说:“深度是隐藏的,藏在何处?就在表面。”维根斯坦更进一步指出:“因为隐藏的东西……我们不感兴趣。”
我不会那么极端。我认为我们总是在寻找某些隐藏的或仅仅只是潜在的或假设性的东西,每当它们浮现在表面,便追从其线索。我认为人类的基本心智思维习惯,从旧石器时代先民从事狩猎和采集必需品为生,经由各历史阶段,一路传承下来。文字连接可见的蛛丝马迹与看不见的、不在场的事物,我们渴望或害怕的事物,就像脆弱的临时吊桥,系在深渊上空。
基于这个理由,适切的使用语言得以直接、专注而谨重的接近看得见和看不见之事物,并敬重那些不以文字作沟通的(呈现或没呈现出来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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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文西提供了一个意义深远的例子,足以说明人如何与语言搏斗,以捕捉表达能力所不能掌握的东西。达文西的手稿记录如何与语言——粗糙多节瘤而难缠的——语言搏斗,从中追寻更丰富、更微妙、更精确的表达。关于处理一个概念的不同阶段,邦奇的结束方式,是以系列形式连续出版,因为真正的作品不存在于其确定的形式,而存在于一连串试图逼近它的努力。同样的,对身为作家的达文西而言,他处理一个概念的不同阶段正好印证他藉由写作追求知识所下的功夫,同时也印证了一项事实:对于他想要写的书,达文西比较看重的是探究的过程,而非为了出版而完成一部作品。他的题材有时候甚至类似邦奇,他那一系列描写物体或动物的短篇寓言便是例子。
让我们以关于火的寓言为例。达文西提供了一个便捷的摘要:火虽然身为“较高级”的元素,但锅中的水却跑到它头上而令它觉得生气,于是它不断地升高其火焰,直到水沸腾,溢出,熄灭了火。达文西接着连续以三份草稿,来解说这一点,三份都不完整,写成平行的三栏。他每一次都添加一些细节,描写火焰如何从一小片木炭窜升,穿过木柴间的隙缝,□啪作响,越烧越大。但他不久就中断,仿佛逐渐了解到,细节的精微处是无止尽的,即使是讲述最简单的故事亦然。甚至连一个厨房火炉中木柴着火的故事都可以从内部成长,变成无限。
达文西自称“鄙俗不文”,难以掌握书写文字。他的知识举世无双,但他不懂拉丁文和文法,无从以书写的方式与当代的饱学之士沟通。他的确认为自己用图形比用文字更能清楚地记录其科学研究。他在谈解剖学的笔记本上写道:“作家啊,你能以什么样的文字来传达像描述那么完美的整体造形呢?”'+'不仅仅在科学方面,在哲学方面他也有信心能藉由绘画和素描来做更好的表达。然而他不断地感觉到需要写作,需要用写作来探索这个以多种样态呈现的世界及其奥秘;同时也用来具体描绘他的想象、感情,以及怨恨——就像他在攻击文人时,痛批他们只会重复在别人的书上所读过的东西,不像那些“发明家及自然和人类之间的传译者”。他因而越写越多。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后来放弃了绘画,透过书写和素描来表达自己,以素描和文字追寻单一论述的线索,用其左手写出的反写字填满他的笔记本。
在《亚特兰提科斯手稿》(the codex atlanticus)的第二六五号,达文西开始作札记,证明一个关于地球生长的理论。他首先列出一些被土石吞没的城市的例子,接着谈到山中发现的海洋生物化石,特别谈到某些他推断属于大洪水时代前的海底怪兽的骨骸。这时刻,他的想象必定萦绕在一种庞然巨物在波浪中间泅水的景象。他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捕捉这只怪兽的形象,三次尝试用一个句子来传达这个灵感给予他的一切神奇魅力。
喔,有多少次,你出没在大海满涨的波浪中间,乌黑而刚硬的背脊,像山脉一般隐约浮现,仪态肃穆而端庄。
他接着引介“volteggiare”(漩涡)这个动词,尝试使这只怪兽的行进增加动感。
有多少次,你出没在海水满涨的波浪中间,神态威严而端庄,在海水中搅起漩涡,乌黑而刚硬的背脊,像山脉一般隐约浮现,压服了汹涌的海浪﹗
然而他觉得“漩涡”这个字减损了他想要唤起的壮观与庄严感。因此他选择了“solcare”(犁耕)这个动词,并且更动了这个句子的结构,赋予它紧凑感以及确凿的文学品味的节奏:
喔,有多少次,你出没在海水满涨的波浪中间,像山脉一般隐约浮现,压服了周遭汹涌的海浪,乌黑而刚硬的背脊犁耕过海水,仪态端庄而肃穆﹗
达文西追求这巨兽的幻影,几乎把它当成大自然之神力量的象征来呈现,让我们窥见他的想象力如何运作。我在这篇讲词的末尾留给各位这个意象,好让你们长存在记忆中,细细思索其清澈和神秘。
-完-
'' 整理者注:参看大陆版译本,“撒旦指环”当为“土星光环”之误。
'+' 整理者注:参看大陆版译本,此句当为“……你能以什么样的文字像素描那么完美地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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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讲:易见
大_
4。 易见 (visibility)
但丁的《神曲》(《炼狱》'purgatorio',xvii。25)中有这样的一行:“然后如雨般飘落到高度的想象之中……”今天晚上我就从这句话谈起:想象是一个有雨飘落的地方。
我们先来看看《炼狱》中这一行的上下文。这里是忿怒圈,但丁正在思考在他脑海里直接成形的形象,描绘着经典与圣经中受到责罚的忿怒的例子。他意识到这些形象是从天上如雨般降下,亦即是上帝把它们送到他面前的。
在炼狱各圈中,除了景色的细节和天的拱顶,除了但丁和忏悔罪人的灵魂与超自然物的会面以外,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