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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想到了什么,立刻打住话语,这种话怎么能在她面前说出来呢?
她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期待我接下来的话,但我并没有说下去。僵持了片刻后,她终于缓缓地说道:“我知道那是什么特别的味道——死人的味道。”
立刻,她的话像冰一样扎进了我的心里,让我的心头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我摇着头说:“你又在故意吓唬我吧?”
她摇摇头,异常冷静地说:“现在,让我来告诉你——这口井的秘密吧。”
“古井的秘密?”
聂小倩微微颔首呡了口茶,便娓娓道来:“清末民初的时候,虽然荒村依然是不毛之地,但欧阳家族却做起了海上走私的生意,成为荒村最富有的家族。欧阳家族住在古老的进士第里,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前后三进院子装饰地富丽堂皇,在荒村这种地方简直就是宫殿了。进士第古宅的后院,在当时是一个小花园,里面植满了各种珍贵的树木和花草,地上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花草间有几块太湖假山石,每年最冷的时候,那树梅花就会悄然绽放”
“梅花?”随着她柔声的叙述,我眼前似乎浮现起了那古宅后院的景象。
“你看见梅花开了?”
“是的。我见到的古宅后院,根本就不是你描述的小花园,就是一个凄惨荒芜的小院子。那口古井就在院子中央,在井边开着一树梅花,还有一些花瓣散落在井台边上。也许是巧合吧,我到荒村正好是最冷的时候,那树梅花就好像是等着我来一样。那种感觉很奇怪,在古宅荒凉的小院子里,只有一口古井和一树梅花,就好像是另一个时空的景象。”
“另一个时空?”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个比喻非常好,那就再说说另一个时空的荒村吧。民国初年,欧阳家的老爷已经四十多岁了,却一直都没有子嗣。当时欧阳家是一脉单传,老爷并没有其他兄弟子侄,这个古老的家族眼看要断香火了。虽然,欧阳家的生意红红火火,俨然是荒村的土皇帝,但欧阳老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结婚数年都没有怀孕的太太也终日以泪洗面。为了延续欧阳家族的血脉,太太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典妻。”
“我想起来了——我很早就看过柔石的小说《为奴隶的母亲》。”
瞬间,书中那些文字又浮现了出来,我拧着眉毛想起那部悲惨的小说——民国初年,浙江东部的农村有个不幸的少妇,丈夫赌博酗酒,儿子春宝久病不愈,丈夫以100块大洋的价格,将妻子“租”给了一个渴望得子的老秀才。少妇为老秀才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秋宝,老秀才也很喜欢这少妇,但老秀才的大老婆却不容许她留下。少妇只能独自回到窝囊的丈夫身边,拥抱着病中的儿子春宝度过漫漫长夜。。。。。。
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可是,这和荒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典妻。”
“你说什么?”
“《为奴隶的母亲》说的就是‘典妻’的风俗,按照一定的价格把妻子‘租’给别人,租期结束后再把她还给原来的丈夫。柔石是浙江东部沿海一带的人,‘典妻’就是当时浙东沿海流行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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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公寓》第十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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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也在浙东沿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当年荒村也流行这种‘典妻’的恶俗?”
她点了点头:“对,当年欧阳老爷和太太,为了延续家族香火,就在荒村挑选了一户贫穷的夫妇。那夫妇生有一个健康的儿子,但丈夫体弱多病,年轻的妻子辛劳操持着家中一切。欧阳老爷花了八十块大洋,那少妇便成了他的‘典妻’,租期三年。这少妇被送入了进士第古宅里,进门当晚便为老爷侍寝。‘典妻’虽然生在贫苦人家,但很有几分浑然天成的姿色,比那浓妆艳抹正房太太美多了,所以颇得老爷的欢心。一年以后,‘典妻’果然为老爷生下了一个儿子,欧阳家族也终于后继有人了。”
“古人云:母以子贵。这‘典妻’的日子肯定要好过了。”
“哪有的事,生下了儿子以后,太太对‘典妻’的脸色就变了,时时打她骂她,欧阳老爷有惧内的毛病,也不敢护着‘典妻’。租期是三年,‘典妻’还要在进士第里待上两年,她非常想念原来家中的丈夫和儿子,但老爷却不准他们相见,‘典妻’被锁在古宅的后院里,过着奴隶般度日如年的生活。她开始诅咒这栋古宅,诅咒给她带来苦难的欧阳家族,她几次想要逃出进士第,但都以失败告终,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
听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看来,她比小说中的‘典妻’还要惨。”
“是的,后来终于有一天,她逃出了进士第,找到了原来的丈夫和儿子,他们要一起逃出封闭的荒村,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自由。然而,欧阳家在荒村势力强大,哪能容许‘典妻’逃出去。很快,他们就在附近的山上被欧阳家抓到了,那可怜的丈夫被打断了腿,而‘典妻’则被押回了进士第。太太早就视‘典妻’为眼中盯,认定‘典妻’在租期内对欧阳家不忠,荒村是个保守落后的地方,对女子不忠的惩罚就是用私刑沉井。”
“沉井?”
“尽管欧阳老爷还有些舍不得,但太太却早已丧失了人性,将‘典妻’五花大绑地押到后院,然后——亲手把她推到了那口古井里!”
“天哪。”
突然,我似乎听到了一阵落水声,井水飞溅到了四周潮湿的井壁上,然后便是永远的黑暗。。。。。。我捂着自己的胸口,半晌说不出来话来。
“你怎么了?”她那明亮的眼睛又向我靠近了一些。
“没什么,只是你说的这个故事太悲惨了,我听了有些胸闷。”
她忽然轻蔑地冷笑了一下:“你不是作家吗?写了那么多惊悚小说,那么多悲惨故事,怎么会对这个害怕呢?”
“我不知道怎么搞的,也许我本来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吧。”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好了,关于荒村那口井的秘密,我已经告诉你了。”
“可后来呢?那口井就没有再用过了吗?”
“淹死过人的井,还有人再敢喝里面的水吗?不但是那口井,就连后院的小花园也没人敢去了,人们传说那‘典妻’的冤魂不散,经常在深夜的花园里哭泣。”
“所以,后院的小花园就渐渐荒芜了,只剩下一口井和一树梅花。”忽然,我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怪不得,那树梅花开得如此诡异艳丽,那是因为‘典妻’在井底的缘故啊。”
说到这里,我自己都有些害怕了。
“别再多愁善感了,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这就是荒村的秘密?”
“当然不是,这只是秘密的一小部分。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荒村永远都是个迷。”
“你是说:荒村还有许多更重要的秘密?”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永远都想象不到——荒村的秘密将有多么可怕。”
我将信将疑地问道:“真有这么可怕?”
她盯着我的眼睛对峙了片刻,忽然站了起来:“对不起,我该走了。”
“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一时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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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公寓》第十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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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次吧,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她说着已经走到了茶坊门口,“今天实在太晚了,我要回家去了。”
来到陕西南路上,不远处的淮海路依旧灯火通明,照亮了她聂小倩般的脸。
终于,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倩——”
她回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我能这么叫你吗?”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当然可以。”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别,千万不要——”她的话突然中断了,似乎想起了什么,“记住,今夜不要接电话。”
“你什么意思?”
但小倩并没有回答,立刻就钻进了夜行的人流中,很快就被淮海路的男男女女淹没了。
我再也看不到她了,独自站在马路边上,一阵凉凉的夜风吹过,忽然又使我想起了那个‘典妻’的故事。
回家的路上,我反复回想着小倩的话,还有那口井的影像——不,也许这只是出于她的想象,可能是在她看了我的小说《荒村》以后,联想到了柔石的小说,便把《为奴隶的母亲》的情节,放到荒村和进士第的环境中,编织出了这个关于荒村和‘典妻’的可怕故事。
可是,那口井确实存在啊?还有那树梅花,我都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过。而且,她的眼睛告诉我,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很认真的,她的样子实在不像那种骚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