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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了一次钱。然后他们又继续行驶——加德纳-萨巴图斯-利维斯通。
五年了,比某些被判刑的杀人犯在监狱中度过的日子还长。
他睡着了。
做梦。
“约翰尼,”他的母亲在梦中说……“约翰尼,让我更好些,让我更富有些。”她衣衫槛缕,在地上向他爬来。她脸色苍白,血从她膝盖涔出,白色的寄生虫灾她稀疏的头发上蠕动,她向他伸出颤抖的手。“上帝赋予你力量,”她说,“这是很大的责任,约翰尼。很大的信任。你应该无愧干此。”
他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说:“魔鬼们,离开这个女人。”
她站了起来。“痊愈了!”她喊道,声音中充满了奇怪而可怕的胜利感,“痊愈了!我的儿子治愈了我!他将完成伟大的事业!”
他试图争辩说,他不想做伟大的事业,不想治疗谁,也不想预测未来或发现那些失去的东西。他想告诉她,但舌头却不听使唤。接着她从他身边走过,沿着铺着石子的路走下去,她的姿势既敬畏谦卑,又傲慢无礼,她的声音像小号一样响着:“得救了!救世主!得救了!救世主!”
他惊恐地看到,有几千,也许有几百万人跟在她身后,所有这些人要么是残废了,要么处于恐惧中,那个肥胖的女记者也在那里,想知道1976年谁是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有一个瞎眼的农民拿着他儿子的一张照片,一个穿着空军制服的微笑的年轻人,这年轻人1972年在河内上空失踪,他想知道他的儿子是死了还是活着;一个长得很像莎拉的年轻妇女脸上挂着泪水,举着一个脑积水的婴儿,婴儿头上青筋毕露,像未日审判书;一个老人因为关节炎手指粗得像棍子一样;还有其他人。他们排了几英里长,耐心地等着,他们那种迫切的需要会杀了他的。
“得救了!”她母亲的声音令人信服地传来,“救世主!得救了!得救了!”
他试图告诉他们,他不会治疗也不能拯救,但在他张口否认前,第一个人把手放在他身上,使劲摇他。
真有人在摇他,魏泽克的手握着他的手臂。淡桔红色光充满了汽车,把车内变得和白天一样——这是一种恶梦似的光,把山姆和气的脸变成了一个恶魔的面孔。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恶梦会继续下去,然后看到那来自停车场的灯光。显然,在他昏迷期间,他们把白色的灯换成了那种古怪的桔红色,照在皮肤上像胭脂。
“我们在哪儿?”他声音沙哑地问。
“医院,”山姆说,“坎布兰德总院。”
“噢,太好了。”
他坐起来。,梦似乎片片断断地从他脑中滑落,但仍有些碎片留在那里。
“你准备好进去了吗?”
“好了。”约翰尼说。
他们穿过停车场,蟋蟀在草丛中轻声叫着,萤火虫划破黑暗;他脑中仍残留着他母亲的形像,但已不妨碍他欣赏黑夜芬芳的气味和吹在皮肤上的微风。他享受着黑夜的健康气息,并感觉到这健康气息进入他的体内,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种感觉显得几乎有些亵读一但仅仅是几乎而已。这种感觉不肯离去。
赫伯来到走廊迎接他们,约翰尼看到他父亲穿着旧裤子,脚上没穿沫子,穿着睡觉时的衬衫。这告诉了约翰尼当时是多么仓猝,说明了许多他不想知道的东西。
“儿子。”赫伯说,不知怎么搞的,他看上去矮了点儿。他想再说什么,却做不到。约翰尼抱住他,赫伯突然哭起来。他趴在约翰尼胸前哭泣。
“爸爸,”他说,“一切都会好的,爸爸,一切都会好的。”
他父亲双手搭在约翰尼肩上哭着。魏泽克转过身,开始打量墙上的图画,那是当地美术家们画的水彩画。
赫伯开始控制住自己。他用手擦擦眼睛,说:,‘瞧,我还穿着睡觉时的上衣。救护车赶来之前我有时间换衣服,但我根本没想到。我一定是老糊涂了。”
“不,你没有。”
“嗯,”他耸耸肩:“你的医生朋友带你来的?你太好了,魏泽克医生。”
山姆耸耸肩:“没什么。”
约翰尼和父亲走向等候室,坐了下来:“爸爸,她……”
“她快不行了,”赫伯说,现在似乎冷静些了“还有知觉。但快不行了。她一直在问你,约翰尼。我想她在等你。”
“是我的错,”约翰尼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耳朵上的疼痛让他吃了一惊,他惊讶地盯着他父亲。赫伯揪住他的耳朵,在使劲拧。他父亲刚才还在他的怀里哭,现在角色一下子变换过来了。以前,只有当他犯了最严重的错误时,赫伯才会拧他的耳朵。约翰尼从十三岁起,就再也没被拧过耳朵,那次他摆弄他们家旧汽车时,不慎踩了汽车的离合器,汽车从坡上轰隆隆开下来撞进他们家后院的棚子。
“再不许这么说。”赫伯说。
“哎呀!爸爸!”
赫伯放开了手,嘴角下有一丝微笑:“忘了拧耳朵的事了?你以为我也忘了,没有,约翰尼。”
约翰尼盯着他父亲,仍然很震惊。
“别再责备你自己了。”
“但她在看那该死的……”
“新闻,对。她极度兴奋,陷入迷狂之中……然后她就躺在地板上,她可怜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条出水的鱼。”赫伯凑到他儿子跟前,“医生没有告诉我结果,但他问我她有没有什么过激行为,我没告诉他真话。她自己犯了罪,约翰尼。她以为自己知道上帝的意志。所以你不要因为她的错误而责怪自己。”他眼中又闪着泪花。他的声音沙哑了,“天知道我一辈子都很爱她,很难舍弃她。也许这是一件好事。”
“我能看看她吗?”
“可以,她在走廊尽头的三十五号房间。他们在等你,她也在等你。只有一件事,约翰尼。同意她说的任何话。别……让她觉得死得不值。”
“好。”他停了一下,“你跟我一起去吗?”
“现在不。也许以后吧。”
约翰尼点点头,向走廊那头走去。因为是晚上,灯都开得不亮。那温暖的夏夜似乎很遥远了,而车中的恶梦却似乎非常近了。
三十五房间。门上的卡上写着:维拉·海伦·史密斯,他知道她的中间名是海伦吗?他似乎应该知道,虽然他记不得了。但他记得其它事情:在一个明亮的夏天,她微笑着带给他一根冰淇淋,用她的手绢包着。他和母亲和父亲在一起玩纸牌——后来,她越来越信教,不允许屋里放纸牌,更不用说玩纸牌了。他记得有一天他被蜜蜂螫了一下,跑到她那里,哭得伤心极了,她吻吻肿起的地方,用一把镊子把刺夹出来,然后用一块浸了苏打水的布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推开门走进去。她在床上是那么模糊的一堆,约翰尼想,我过去看上去就是这样的。一位护士正在摸她的脉搏,门开时她转过头,走廊昏暗的灯光在她眼镜上一闪。
“你是史密斯太太的儿子吗?”
“是的。”
“约翰尼?”她的声音从床上那一堆中传来,干枯空洞,带着死亡的声响,就像几粒石子在一个空葫芦中发出的声音一样。这声音使他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他走得更近些。她的左半边脸扭成一团,左手也像个爪子。中风,他想,以前人们称之为震惊。是的,那好听些。那就是她的样子,就像她经历了一次极度的震惊。
“是你吗,约翰?”
“是我,妈妈。”
“约翰尼?是你吗?”
“是的,妈妈。”
他走得更近些,强迫自己握住那瘦骨磷峋的爪子。
“我要我的约翰尼。”她暴躁地说。
护士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由自主地想一拳打到她脸上。
“你能让我们单独在一起吗?”他问。
“我不应该离开,在……”
“瞧,她是我母亲,我要单独和她呆一会儿,”约翰尼说。“不行吗?”
“嗯……”
“给我果汁,孩子他爸!”他母亲嘶哑地喊道,“我觉得我能喝一夸脱!”
“你不能离开这里吗?”他冲着护士喊道,他心中充满了可怕的悲伤,它就像黑暗中的漩涡一样。
护士离开了。
“妈。”他说,坐在她身边。那种时间逆转的感觉久久不肯离去。她曾经多少次像这样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干枯的手跟他谈话吗?他记得无数次看到他母亲俯身对着他的脸大声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他则透过一层薄膜看着她。
“妈。”他又说道,吻吻她蜷曲的手。
“给我那些钉子,我能干。”她说。她左眼似乎凝固不动了,另一只眼使劲乱转。这是一个内脏掉出来的马的眼睛。“我要约翰尼。”
“妈,我在这儿。”
“约翰尼!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