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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第七部)-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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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的面部完全松懈,嘴皮子一张一合,一道口水随着两片嘴皮子的不断掀动而流出嘴角,从腮边滴出一条悬线,落进一窝草里。
这个沉浸于酣梦中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公子如一心欲访的“真人”——庄周。
庄周的手脚兀自摆动一会儿,乍然醒来,忽地坐起,用袖子抹去嘴角口水,又用手背在眼窝子里揉几下,睁开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河水,喃喃语道:“奇哉,奇哉!方才还明明白白是只蝴蝶,只这眨眼间,怎就变成庄周了?”似在梦中,又似梦醒,眉头微微拧起,陷入困惑,“我这是梦呢,还是醒呢?我这是周呢,还是蝶呢?我这是梦到蝶的周呢,还是梦到周的蝶呢?”猛拍几下脑门,“是哩,醒与梦,周与蝶,必定有个区分。可这区分何在呢?是梦与醒的那个瞬间吗?醒是周,梦是蝶。梦不是醒,蝶不是周。此时的我是醒后的周,可那梦中的蝶又是何人呢……”
庄周挠挠头,陷入苦思。
“阿大。”旁边的孩子见他这般没完没了,憋不住了,轻叫出来。
庄周抬头望去,这才看到那孩子,略吃一惊:“逍逍,你啥辰光来的?”
“早就来了,”叫庄逍的孩子应道,“有大半个时辰哩。你一直睡,我……”打住话头。
“是来玩水的吧?”庄周忽地站起,指河水道,“走走走,阿大这就带你看河鳖去,天暖和了,河鳖这在岸上晒盖盖呢!”
“我不看河鳖,我……饿了。”
“饿了?”庄周顿住步子,扑哧笑道,“饿了该去找你娘呀,让她给你做吃的。”
“阿大,”庄逍哭丧起脸,“是娘让我来的,家里没吃的了。”
“没吃的了?”庄周吃一怔,“不可能呀!前几日不还烙着饼吗?”
“就烙那一块饼,大半块让阿大拿走了。剩下小半块,不够俺仨吃。这都三天了,遥遥饿得哭,娘没法子,这才让我来寻你。”
“那就让她再烙一块呀!”
“没有面了。”
“唉,”庄周眉头皱起,半是嗔怪地轻叹一声,“你娘也真是的,没面就去寻面哪,连这等小事也来烦我,这这这……”看看头顶上的日头,又看看河水,“春江水暖,阳光明媚,她就容不得阿大自在这一时。”
庄逍嘴巴掀动几下,低下头,没吱出声。
“好了好了,”庄周摇摇头,又叹一声,慢腾腾地伸个懒腰,“走吧,这就回家去!”
庄周跟在庄逍后面,越过河堤,沿一条小路走了有一个时辰,踏上一道长满乱树、郁郁葱葱的土冈。他家就在土冈后面,是个还算宽敞的简易草舍,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周围用碎石块砌出一个不足腰深的院落,可防野猪,但防不住狗。院门是个单扇柴扉,用麻绳套在一侧的木柱上。
庄逍解下套子,打开柴扉,还没走进院子,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听到声音,飞快跑出来,欢快地叫声“阿大”,扑到庄周身上,抱住他两腿。
庄周将她抱到怀里,亲一口道:“呵呵呵,是遥遥呀,快看,阿大给你带回来一件好东西呢!”将手伸向自己耳朵,从耳后取出一束野花,在她眼前晃晃。
庄遥接过花,放到鼻子下嗅嗅,声音怯怯的:“阿大,这花好吃不?遥遥饿了。”
“呵呵呵,”庄周又亲她一口,“傻丫头,花是赏的,不是吃的。好吃的东西,得找你娘。你娘呢?”
“娘出去了。”
庄周从她手中取过花,乐呵呵地别进她的羊角辫里,放她到地上,指水缸道:“遥遥,去水缸边照照,漂亮不?”
庄遥跑去照水缸,庄周大步走进草舍。
家徒四壁,只有一个破损的几案。靠墙边是几个用来储粮的米缸陶罐之类,庄周直走过去,一一掀开盖子,里面果是空空如也。
庄周微微皱眉,在一个破几案前面席地坐下,两眼闭合。
庄遥在水缸上照过,跑进来,正要去闹庄周,被庄逍一把扯住。两个孩子互望一眼,又一齐眼巴巴地看向他们的阿大。
门外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很慢,一下接一下,很是沉重。两个孩子飞跑出去,分两侧扯住一个三十来岁清瘦女子的衣襟。衣襟上打着几块补丁,从补丁上的粗大针脚看,她并不擅长女红。
“娘,阿大回来了!”庄遥迟疑一下,指着头,“你看,阿大送我的草花,好看不?”
“好看。”女人显然没心赏花,目不斜视,一步一步地挪往堂间,站在庄周前面。
庄周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女人手中的空瓦盆上。显然,她去外面借粮,无功而返了。
“他大……”女人眼里流出泪,说不下去。
“他娘,”庄周挤出一个苦笑,“你都去过哪些家了?”
“方圆左近,该去的都去过了。”
“仇春家呢?”庄周想一会儿,冷不丁问。
“去过了。”
“他不肯给?”
“给了。给过三次,这次实在给不出。去年收成不好,今年闹春荒,他家也断粮了。”
“再断粮,总不会连一小盆也凑不出么?”
“莫说一盆,连半盆也凑不出了。仇春说,他明早就要出远门,想是去讨饭了。”
庄周长吸一口气,似是觉出问题严重了。
空气凝滞。
两个孩子仰脸望着女人,一边一个,紧紧抱住女人的腿,目光怯怯的。显然,他们知道外出讨饭意味着什么。
“有了!”庄周猛地睁眼,“监河侯,他家有粮。”
“他大,”女人迟疑一下,“也去过了。他……”顿住话头。
庄周盯住女人:“他如何讲?”
“他说,”女人嗫嚅道,“他家的粮食,只给狗吃,养狗好看门。”
“哈哈哈哈,”庄子非但没生气,反倒长笑一声,“真好玩,真真好玩。他娘,寻条麻袋,我这就做条狗去!”
“他大,”女人盯住他看一会儿,声音坚定,“我们还是不借了吧。要不,我这去和仇春讲一声,明早一道讨饭去。听仇春说,定陶富足,不愁粮呢。”
“去去去,快寻麻袋!”庄周来劲了,忽地站起来。
话音刚刚落地,庄逍不知从哪个角落麻利地钻出来,手中掂个特大的麻袋,双手递上:“阿大,麻袋来了!”
庄周接过,拍拍他的小头,兴致勃勃地大步跨出屋门。
“他大,”女人紧追几步,“漆园的事,监河大人仍在生你的气呢,你这去了,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哈哈哈,”庄周将麻袋搭在肩上,“我这正是为他消气去的!”
监河侯家住在一个小山的半坡上,濮水绕此坡拐个近乎圆形的大弯,监河侯足不出户即可对濮水一览无余。
监河侯既不姓监,也不是侯。其祖上姓薛,是郑国人,家住河水旁边,颇通水文,历年参与郑国的治河工程,做水文监管小吏。宋桓公时,濮水泛滥,桓公向郑公求援,郑公也在忙于治河,随手将其祖派来。其祖因治水建功,被桓公封为监濮令,顺带监看河坡两岸占地逾万亩的公室漆园,位列宋宫下大夫。之后,此职由其子承袭,直到其孙监河侯这辈。
监河侯与庄周、惠施差不多年纪,早年共同拜过蒙邑南郭一个先生为师,说起来是同门。监河侯这个封号,就是庄子在同窗共读时戏封他的,此后一直这般叫他。久而久之,远近百姓也都这般称呼他了。
时过境迁。与惠施相似,庄周生性放荡不羁,入冠年后四处游历,而立过后才倦飞归家,虽娶妻生子,却不善生计。眼见庄周度日艰难,家中一贫如洗,这又多出几张口来,能卖的全都卖光了,仍旧是吃上顿没下顿,监河侯出于同窗之谊,聘他照管漆园,算是送他个糊口营生。岂料庄周并不是个做生计的人,心思只在花鸟虫鱼、田园野趣,三年照管下来,园丁们既偷工,又偷漆,漆产量大跌,漆树也遭盗伐不少。有人告官,王室督察,斥责监河侯。监河侯使尽解数走门路,虽然保住祖传职分,但漆园的监管权却被宫中收回,失去一条财路。监河侯将一腔怨气泼到庄周头上,召他申斥,岂料辩他不过,开始时自己占理,没过几个回合,倒让庄周驳得哑口无言,气得他嘴眼歪斜,再不顾念同窗情面,将庄周一家扫地出门,誓言不相往来。
此后数月,二人果无来往,监河侯门前清静不少。
然而,是缘躲不过。
这日午后,监河侯正在房后山顶的瞭望亭上观察河景,家宰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老远即叫:“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监河侯吃一惊道。
“姓庄的来了,在门外学狗叫呢!”
“哦?”
“老爷,他这是来讨粮的。前日他夫人来,小的原想给她一点,打发她走,老爷却……这下倒好,姓庄的亲自上门,一升两升可就打发不走了。”
“是吗?”监河侯扑哧笑了,捋须有顷,看向家宰,“他想要多少?”
“肩着一个大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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