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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随后通过罗艺投降了唐朝,并因援救幽州之功被封为北平郡王,赐姓李,任蔚州总管。
应该说,从一个出身卑微的盐户奋斗到这一步,高开道也算是功成名就,足以光宗耀祖了。然而他并未满足。除了对更高的地位和权力仍然怀有强烈的渴望之外,高开道身上似乎还有一点与刘黑闼、徐圆朗等人如出一辙。
那就是——灵魂深处的不安分。
这种不安分也许并不完全是一种出人头地的功利欲望,或者说不完全是一种“理智的计算”。如果说对刘黑闼来讲,再次起兵更多的是为了摆脱一亩三分地的束缚,重新争取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的话,那么对高开道和徐圆朗来说,这种灵魂的不安分则显得更为典型。因为随着他们在李唐政权中身份和地位的提升,再次造反的成本也随之提高了,再也不像第一次造反那样——唯一的成本就是贱命一条;换句话说,他们需要顾虑的东西比以前多得多。
因此,倘若纯粹出于理智计算的话,他们未必会步刘黑闼之后尘。由此可见,促使他们再度起兵的原因除了现实利益的计算之外,或许还有一种不断打破现状、努力寻求改变的“生命的冲动”。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它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我实现。当然,这种所谓的自我实现对他们本人来讲可能是模糊的、不自觉的,更多的只是表现为一种躁动不安的生命能量。但这却是一种推动他们不断往前走的强大能量。不管是不愿当农民,还是不愿当总管,这种灵魂深处的不安分是这群人身上共有的标志,也是他们最根本的生命动能。
换句话说,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人生价值在某个点上凝固下来,更愿意让自己的生命在不断突破现状的过程中一刻不停地燃烧。
这是一种永远“在路上”的状态。
对他们而言,过程本身也许远比结果更富有意义。他们“总是燃烧、燃烧、燃烧,就像传说中那些闪着蓝色幽光的罗马蜡烛一样”(杰克·凯鲁亚克《在路上》)。
所以,当刘黑闼和徐圆朗复叛后,高开道灵魂深处那道闪着蓝色幽光的不安分火焰立刻被点燃了。
这一年十一月末,幽州发生大饥荒,罗艺立即向蔚州的高开道寻求援助。高开道满口答应赈济灾民。罗艺大喜,随即把灾民中的老弱妇孺转移到蔚州安置,高开道表现得十分热情,不但来者不拒,而且给这些灾民提供了很好的食宿条件。罗艺大为感动,随后派出三千名青壮年、数百辆车和一千余匹驴马,前往蔚州运载救灾粮。
高开道就是在这时候突然翻脸的。他扣押了运粮队的人马和辎重,同时宣布与罗艺断交,并以最快的速度北连东突厥、南结刘黑闼,随后发兵进攻易州(今河北易县)。
高开道的遽然反叛让罗艺大为震惊并且百思不解。数日后,高开道的部将谢棱暗中遣使向罗艺投降,并请求出兵接应。罗艺稍感宽慰,觉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高开道一样疯狂。有了谢棱做内应,他就有可能把这场突如其来的反叛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是罗艺错了。
因为这是高开道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让谢棱诈降。
罗艺本来已经被高开道捅了一刀,而谢棱的诈降无异于在他伤口上又撒了把盐。当罗艺接应谢棱的部队刚刚进入蔚州境内,谢棱突然对其发动攻击,把幽州军队打得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高开道设计重创罗艺之后,旋即引突厥军队南下,屡屡入侵唐朝疆界,在恒州、定州、幽州、易州等地大肆扫荡。
与此同时,刘黑闼也正挟着一种可怕的力量和势能席卷河北。
武德四年十二月三日,刘黑闼攻陷冀州(今河北冀县),斩杀刺史麹(qū)棱,随后向赵魏地区(今河北中部、南部及河南北部)发布文告,各地的窦建德旧部纷纷诛杀当地唐朝官员,起兵响应刘黑闼。八日,刘黑闼率数万大军进逼宗城(今河北威县东)。其时正驻守宗城的唐黎州总管李世积与右武卫将军秦武通力不能支,遂放弃城池,准备集中力量固守洺州(今河北永年县东南)。可就在他们撤退的路上,刘黑闼却快速行军追上了他们。十二日,刘黑闼从背后对李世积军发起猛烈进攻,大破唐军,斩杀五千余人,李世积和秦武通仅以身免。十四日,洺州豪强与刘黑闼里应外合,不战而下洺州城。刘黑闼在这座夏朝旧都的东南面设坛祭祀上天及夏王,随后浩浩荡荡地率领大军进入洺州。与此同时,刘黑闼又遣使联络东突厥,颉利可汗立即派遣大将宋邪那率突厥骑兵南下与其会合,刘黑闼兵势更盛。
数日后,刘黑闼挥师南下,接连攻克相州(今河南安阳市)、黎州(今河南浚县)、卫州(今河南卫辉市)、邢州(今河北邢台市)、赵州(今河北赵县)、莘州(今山东莘县),各地唐军将领无人能挡其锋。右武卫将军秦武通、洺州刺史陈君宾、永宁县令程名振等人,纷纷放弃抵抗逃回长安。
短短半年之内,刘黑闼以所向无敌、锐不可当之势横扫河北,战必胜、攻必取,全部克复夏朝旧境,创造了一个几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战争神话。
有没有人能打破这个神话?
当李神通、罗艺、李玄通、李世积、秦武通等人全都成为刘黑闼的手下败将时,偌大的李唐天下,还有谁能与之争锋?
答案只有一个——秦王李世民。每逢帝国最危急的时刻,他总是天子李渊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
【鼎定半壁:萧梁的覆灭(上)】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冬天,天下的形势让唐高祖李渊忧喜参半——忧的是刘黑闼等反叛势力在大河南北的死灰复燃,喜的是帝国南部半壁江山的顺利平定。
正当各路唐军在河北被刘黑闼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以赵郡王李孝恭和行军总管李靖为首的唐军经过数年努力,终于在这一年十月生擒了南梁皇帝萧铣,一举消灭了这个南方最大的割据政权。
平定萧梁、鼎定半壁虽然挂的是宗室亲王李孝恭的名头,但是谁都知道,真正的首功之人其实是李靖。
李靖最初被李渊派往南方征讨萧梁的时候其实是很窝囊的,因为李渊并不信任他。
单从他当时担任的官职——开府就可见一斑。所谓开府只是一个正四品的散官,既没有实际的职权,更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李渊让李靖以这样的身份到前线去打仗,与其说是希望他建功立业,倒不如说是故意给他小鞋穿,好寻找机会整死他。
说白了,李渊仍然不忘旧恶。
当初要不是李世民大喊刀下留人,李渊早把这个可恶的“告密未遂者”一刀砍了。虽然看在李世民的面子上留了他一条命,可李渊无论如何就是看他不顺眼。
把李靖派到前线不久,李渊终于逮着了一个杀他的机会。
当时萧梁的兵力还很强大,所以李靖抵达峡州(今湖北宜昌市西)后就一直滞留不进。李渊立刻下了一道密诏给峡州刺史许绍,让他以“迁延不进”的罪名把李靖就地斩首。
如果这个许绍老老实实执行天子的密令,那么历史上就没有什么初唐名将李靖了。如果许绍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普通官僚,那么李靖最后也只能成为一个怀才不遇并且含冤而死的小角色,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像泡沫一样转瞬即逝。
所幸峡州刺史许绍并不是个普通官僚。
他是一个有德之人,而且有惜才之心。他知道李靖胸中自有甲兵百万,只是一直缺少施展才干的机会,于是按下诏书,上疏李渊,说明前线战事吃紧,急需人才,可以让李靖戴罪立功、以观效尤。李渊看到奏疏后想想也有道理。为了统一大业,李渊只好暂时撇开私人恩怨,收回成命,等着看李靖的立功表现。
一连两次侥幸躲过皇帝的屠刀,让李靖深刻地体验到什么叫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有第三次机会了。如果不能及时建立战功,那他的脑袋就没有继续待在肩膀上的理由。
李靖仰天长叹,苦苦等待着咸鱼翻身的那一天。不久,开州(今重庆开县)蛮族首领冉肇则聚众反叛,率部进攻夔州(今重庆奉节县),赵郡王李孝恭迎战,结果被蛮军击败。
一展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李靖主动请缨,只带了为数仅八百人的一支小部队,便成功袭破了蛮军大营;其后又在险要之地设伏,大败十倍于己的蛮军,斩杀冉肇则,俘获五千余人,一举平定了蛮族叛乱。捷报传至长安,李渊的意外和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为了掩饰自己先前对李靖的不公,李渊在朝会上对百官说了一句很巧妙的话,他说:“朕闻使功不如使过,李靖果展其效!”(《旧唐书·李靖传》)
这句话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