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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唐朝历史上第一个被宦官拥立的皇帝,但却不是最后一个。
大功告成的李辅国用一种指点江山的口吻对他说:“大家(皇上)但居禁中,外事听老奴处分!”(《资治通鉴》卷二二二)
代宗李豫听到这句话,感觉就像有人在他的心头上狠狠剜了一刀。
当然,他不能喊痛,也不能皱眉。
他只能怔怔地看着李辅国,最后向他露出一个僵硬而无奈的笑容。
数日后,在李辅国的胁迫之下,代宗李豫开始称呼李辅国为“尚父”;此后无论大小政务,一律先征求尚父的意见;群臣出入朝廷,必先觐见天子尚父,而后再觐见天子。
不久,李辅国的心腹程元振被擢升为左监门卫将军,而内侍省总管朱光辉等二十几名宦官则全部流放黔中。
五月初四,李辅国又晋位为司空兼中书令。
值得一提的是,因肃宗临终前曾大赦天下,当初被流放巫州的高力士得以返回长安。可是,高力士刚刚走到朗州(今湖南常德市),就听到了太上皇晏驾的消息。高力士面朝北方,放声恸哭,最后吐血而亡,终年七十九岁。
宝应元年的夏天,代宗李豫郁闷地坐在长安城的大明宫里,深刻咀嚼着“太阿倒持”这句成语的含义。尚父李辅国在一旁悠然自得地看着天子,心里也在品味着“一手遮天”这个成语的含义。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正在某个角落里冷冷地看着李辅国。
他当然也没有闲着。
他正在玩味一句俗语,这句俗语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这个人就是程元振。程元振并不是一个只会玩味俗语的人,他还是一个善于实践的行动者。
李辅国刚刚体验了一个多月的“尚父”生涯,程元振就和代宗李豫悄悄走到了一起。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程元振很清楚,新天子李豫对这个跋扈多年的老奴才李辅国早已深恶痛绝,之所以不敢动他,无非是因为禁军在他手里。
可现在情形不同了。几年来,程元振早已利用李辅国对他的信任,暗中与禁军将领们打成了一片。所以,眼下与其说是李辅国管着禁军,还不如说是李辅国管着程元振,而程元振管着禁军。
既然如此,你李辅国还凭什么玩下去?你上无天子的信任,下无禁军的拥戴,唯一剩下的,不就是我程元振对你的一点忠心么?
可这年头,忠心是什么玩意儿?它不就是过河的那条小木桥么?眼下我既然已经过河了,还须苦苦厮守这条小木桥吗?
不。程元振坚决对自己说:不!
于是他就开始动手拆桥了。
而这一边,代宗李豫自然无比惊喜。
有了新一代的宦官撑腰,他当然就不怕那个丧心病狂的李辅国了。
这一年六月十一日,代宗李豫有恃无恐地解除了李辅国元帅行军司马及兵部尚书的职务,将他迁居宫外,以程元振代理元帅行军司马。
直到此刻,李辅国才猛然从一手遮天的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蓦然发现:这几年来,自己在禁军中的地位无形中已经被程元振架空了,就像自己当初无形中架空了肃宗李亨一样!
为了避免杀身之祸,李辅国主动提出辞去中书令的职务。十三日,代宗批准了他的辞呈,同时将他晋爵为博陆王,以示安慰。李辅国上朝谢恩,一边哽咽一边悻悻地说:“老奴没有资格侍奉皇上,就让老奴到地下去事奉先帝好了。”
代宗免不了一番好言劝慰,随后命人把他送出了宫。
你别急,朕马上会让你下去的。
九月十九日,代宗又加授程元振为骠骑大将军兼内侍监。至此,程元振彻底取代李辅国,成了朝中的首席宦官。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十月中旬。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李辅国的宅第。
翌日清晨,李府的下人们被一幕惨状吓得魂飞魄散——李辅国直挺挺地躺在乌黑的血泊中,颈上头颅和一只手臂已经不翼而飞。
代宗立即下令有关部门追查凶手。
可终究没有找到凶手。
有人猜测这个无头公案的幕后主使是程元振,甚至有人猜测主谋就是皇帝本人。
还有人说,是程元振主使还是皇帝主使根本没有差别,因为宦官程元振和天子李豫早就并肩站在一起了。
是的,宦官程元振已经和天子李豫站在一起了,就像当年宦官李辅国曾经跟天子李亨站在一起一样。
日月轮转,依次照耀着长安城,依次照耀着大明宫。
曾经在太阿倒持的处境中郁闷难当的天子李豫发现一切总算过去了。可他并不知道,所有让他郁闷难当的一切终将再来……
因为程元振的权力欲望一点也不比李辅国小。
第四章 内有藩镇割据,外有异族入侵
【趁火打劫的回纥人】
史朝义名义上当了燕朝皇帝,可日子并不好过。登基一年多来,他与各方唐军数度交手,可基本上没打过一场胜仗,不但没把局面玩大,反倒把地盘越打越小。
史朝义感到了强烈的沮丧。
不过,到了唐宝应元年夏天,史朝义的心情却忽然好了许多。
因为唐玄宗和唐肃宗在短短十几天里相继翘了辫子,李唐朝廷忙于内部的权力博弈和利益重组,自顾尚且不暇,短时间内肯定是腾不出手来对付史朝义了。
史朝义决定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直入关中,袭取长安。
当然,光凭史朝义本身的力量是肯定不够的,他必须寻找一个强有力的同盟。
放眼天下,谁可以做他的同盟呢?
史朝义的答案是:回纥人。
是的,回纥人。虽然这几年来回纥一直是李唐的盟友,并且多次在战场上对燕军造成重创,但是史朝义坚信——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回纥人当初之所以跟唐朝结盟,唯一的原因就是贪图唐朝的金帛子女。既然如此,史朝义为什么不能同样以此相诱,让他们跟自己结为盟友呢?
思虑及此,史朝义随即修书一封,派人送给了回纥的登里可汗,说:“唐室相继出现大丧,如今中原无主,可汗最好火速发兵,与我一同攻取长安,收其府库。”不出史朝义所料,一见到“府库”二字,登里可汗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其实,早在史朝义发信之前,登里可汗就已知道玄、肃二宗病殁的消息了。他的反应和史朝义一样,也是心痒难耐,蠢蠢欲动。如今史朝义既然主动提出跟他联手,登里可汗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趁火打劫的大好机会。
宝应元年夏天,登里可汗亲率大军南下,兵锋直指关中。
此时的唐帝国由于连年战乱,致使州县残破,满目疮痍。回纥军队一路南下,沿途所见几乎都是一片废墟,由此更生“轻唐之志”。
然而,当登里可汗率部进至三受降城时(三城分别位于今内蒙古五原县西北、包头市、托克托县南),令他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他大举南下的同时,唐代宗李豫也已派遣使者刘清潭北上,准备与回纥重修旧好,请求发兵一同征讨史朝义。可当刘清潭千里迢迢赶到回纥王庭(今蒙古哈尔和林市)时,登里可汗早已起兵南下。刘清潭慌忙又掉头往回赶,终于在三受降城一带追上了回纥军队。他立刻向登里可汗呈上国书,称:“先帝虽弃天下,今上继统,乃昔日广平王,与叶护共收两京者也。”(《资治通鉴》卷二二二)
登里可汗就是当年的叶护王子,与当时的广平王李俶曾结为兄弟。虽说出于政治目的而结拜的所谓兄弟一文不值,但此时的登里可汗也不免有几分尴尬——毕竟人家刚刚登基,自己就悍然入寇,不仅有违道义,而且是师出无名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恰恰是李豫刚刚登基,权力未稳,才是趁火打劫的好机会!一想起长安的“府库”,登里可汗的眼前总是金光闪闪。要是不趁此机会狠狠干他一票,登里可汗实在是心有不甘。更何况,他这次几乎把回纥的精锐全都拉出来了,这些兄弟可都是眼巴巴地等着分战利品呢,总不能让他们两手空空地回去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管他出师有名还是无名!
主意已决,登里可汗即刻命大军继续前进,同时把唐朝使者刘清潭软禁了起来。刘清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好不容易才避开了回纥人的监视,派快马赶回长安报信,称:“回纥举国十万众至矣!”
接到这则十万火急的战报,李唐朝廷大为震骇。代宗慌忙派遣殿中监药子昂,携带数量可观的金帛,急急忙忙北上“劳军”,同时又命驻扎在汾州(今山西汾阳市)的仆固怀恩赶紧去和回纥人谈判。
仆固怀恩不仅一直是李唐与回纥之间牵线搭桥的人物,而且现在还拥有一个非同寻常的身份。
他是登里可汗的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