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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吩咐智能儿摆上酒饭来,大家吃过,漱了口,送上茶来。凤姐手擎着茶杯笑道:“老师父,你才刚儿说给我们打算个主意,我倒要领教领教,你到底有个什么主意呢?”老尼姑道:“依我的愚见,奶奶、姑娘们且别进城去,就住在这里。我这个徒弟智能儿,他有个姑表兄弟秦相公,不时的瞧他姐姐来呢。奶奶可给他几两银子,托他到各处里打听老太太的下落,如果得个准信儿,你们再作商量,岂不妥当么?”凤姐点点头儿道:“就是这么着,很好。”智能儿却捏着一把汗儿,恐怕露出他的破绽来。却也无可如何,只得去将行李打开,替他们铺了炕,收拾点上灯来。
大家又闲谈了一会儿,尤三姐问老尼姑道:“你们这里可有方便的去处么?”老尼姑道:“这西边有个小后院,极其僻静,奶奶、姑娘们就在那里走动走动罢。”尤三姐向凤姐、鸳鸯道:“你们不去走走么?”凤姐道:“你和鸳鸯姐姐先去,我随后就来。”于是,尤三姐、鸳鸯头里去了,凤姐这里慢慢儿的口里吐净了槟榔渣儿,装了一袋玉兰香吸着,缓步出了禅堂,向西而去。
谁知秦锺因与智能儿生前绸缪过度,一病而亡。后因智能儿找了来,二人虽然情好甚密,却不敢在老尼姑面前露出形迹。
每晚黄昏乘人乱的空儿,他便钻在智能儿屋里藏着,只等上头老尼姑睡了,智能儿回房,两个便赴巫山。这晚正在智能儿屋里潜等了良久,不见智能儿下来,便伏在窗下舔破窗纸,望外偷看。忽见一个妇人,向西而去。此时月色朦胧,看不真切是谁,但见一个白生生的脸儿恍了过去。秦锺暗想,必是老尼姑睡了,智能儿到后院子里解手去了。他便大了胆子,蹑手蹑脚的溜到后院门首来窥探,只见门儿像是虚掩着的,才待要用手推时,恰值那边凤姐开了门过来。秦锺猛然见了,也并不细看是谁,只道是智能儿从后院子里小解了回房来了,便一把拉了他的手,笑道:“你师父睡了么?”吓的凤姐魂不附体,大声嚷道:“不好了,有了贼了。”尤三姐、鸳鸯恰值回来,听见凤姐嚷叫有贼,尤三姐生来的矫捷便俐,便忙上前一步,早将秦锺揿倒在地。鸳鸯便嚷道:“老师父,快拿灯来,捉住贼了。”
禅堂内老尼姑听见有贼,也就慌了手脚,忙教智能儿提了灯,走过来看时,只见尤三姐揿着一个人,只叫快拿绳子来捆了他。智能儿一看,认得是秦锺,吓得呆了,连忙跪下央告道:“二奶奶,三姑娘,不必生气,他就是宝二爷的朋友,小蓉大奶奶的兄弟。”凤姐道:“怎么,是秦锤这个小子么?好小子啊,怎么干起这样勾当来了。”秦锤在地下哼哼的道:“原来是琏二婶娘,我该死,认错了人了,当是智能儿呢。二婶娘开恩,饶了我罢。”凤姐道:“三妹妹,放他起来罢。”尤三姐一松手,秦锤羞惭满面爬了起来,给凤姐请安。只见老尼姑照着智能儿脸上,下死劲的啐了一口道:“没脸的东西,成日家闹姑表兄弟,今儿可不闹了。奶奶、姑娘们既然认得这个秦相公,且请到禅堂坐下,慢慢儿的说罢。”
于是,大家进了禅堂坐下,凤姐道:“秦锺小子呢?”秦锺只得讪讪的走到凤姐跟前。凤姐笑道:“好孩子,几年没见,你竟干出这些把戏来了。”秦锺道:“说起来,这还是二婶娘的过失。”凤姐道:“嗳哟哟,你们听听,他们两个人干出来的勾当,怎么倒说是我的过失呢?”秦锺道:“那年子给我姐姐送殡,二婶娘若不带了我们住在馒头庵,那里有这一件勾当呢?”凤姐笑道:“这么说起来,宝玉一定也被你们引诱坏了。我只说你们多大点子小崽子,怎么竟会成起精来了。老师父,你才刚说秦相公,我也再猜不到就是他,他是我侄儿的小舅子呢。老师父,你可把智能儿让我们赎了去,成就了他们两个的生死姻缘,也是你出家人的好事。我们好差他寻访老太太去的。”
老尼姑道:“奶奶说的很是,我早就要教他还俗呢。”
秦锺道:“前儿我听见智能说,老太太过去了好些日子了。二婶娘怎么这会子又来寻找呢?”凤姐道:“我们这会子都在太虚幻境,你姐姐也在那里呢。我们是奉了元妃娘娘之命,来访寻老太太的。他们两个人,你可认得么?”秦锺细将尤三姐、鸳鸯看了一看,笑道:“这一位好像鸳鸯姐姐,我在老太太屋里见过的。这一位姐姐也很面熟,只是一时儿想不起是谁来了。
“尤三姐笑道:“好个小猴儿崽子,我是你姐夫的三姨儿呢。你如今和我翻了辈数,叫起我姐姐来了。”秦锺笑着,忙给尤三姐请安,又给鸳鸯作揖,道:“二婶娘,三姨儿,请放心罢。侄儿明儿起个黑早进城到城隍衙门里,有个冯书办他和侄儿认识相好,只消找着了他,必然知道老太太的下落了。”
凤姐道:“很好,我今儿且给你们成全了好事。智能儿呢,怎么躲着去了?这里来,我和你师父说明白了,这会子你放心大胆的把你这个小女婿子带了房里去罢。”他二人听见了,只得老着脸儿双双的去了。这里凤姐三人也进了套间,各自就寝,老尼姑也在外间睡了。
次日天才黎明,凤姐等尚未起来,忽听门外人喊马嘶,打得庵门一片山响。鸳鸯忙起来穿上了衣服,推他二人道:“二奶奶,三姑娘,快穿上衣服罢,你听外面嚷闹的了不得,不知是什么事情?”说着,忙下炕走出外间来,将老尼姑推醒。老尼姑连忙起来,走出外边开了庵门看时,只见一群衙役拥了进来,嚷道:“昨儿晚上,这里的乡约地保报了大人,说你庵里窝藏下了美人儿似的三个姑娘,你们可莫要放他们走了,大人少刻着管家奶奶们来相看呢。”老尼姑吓了一跳,飞也似跑了进来道:“奶奶、姑娘们,不好了,你们昨晚住在这里,城里的大人知道了,差了多少衙役把守庵门,说少刻差人来相看你们呢。”凤姐大惊失色道:“这还了得,那里有这样的混帐大人呢。我们又不属他管辖,相看我们做什么?况且我也是五品的宜人,有夫之妇,相看了他又敢怎么样呢?倒是你们两个人,怕有些费手。”鸳鸯道:“二奶奶说的是什么话呢,怕他怎么,还有一死呢,谁还没死过的吗?”老尼姑道:“这也说不起了,现官不如现管,只好等他们相看了,再作商量罢了。”尤三姐道:“说不得了,拿鸳鸯剑来,等我出去杀了这一起混帐东西罢。”
正忙乱间,只听院内有个妇人的声音,问:“老姑姑起来了没有?”老尼姑连忙出来看时,只见是两个妇人,一个是鲍二家的,那一个不大认识。老尼姑大喜,忙叫道:“奶奶、姑娘们,不用急了,前儿跟老太太的鲍二嫂子来了。你们问问他,就知道老太太了。”
凤姐连忙出来一看,大喜道:“你们两个从那里来的,这一个不是司棋么?”原来这两个妇人,果是司棋、鲍二家的,一齐进来,笑道:“原来是二奶奶,林姑娘没来么?”凤姐道:“你们两个从那里来的,怎么问起林姑娘来了?”鲍二家的道:“二奶奶原来不知道,这里的城隍就是咱们家的林姑老爷。前儿老太太到了,认了亲了。姑太太因为林姑娘去了世,没到这儿来,怕是走迷了路,这会子,现在四城门帖了告示,遍处寻访。昨儿晚上,有这里的乡约地保报说,观音庵住下了美人儿似的三位姑娘。姑太太听见了,恐怕这里头有林姑娘,所以五更天催齐了人役,打发我们两个来看来了。”
凤姐三人听见,真是喜出望外。凤姐道:“才刚儿老姑姑来说,城隍大人要差人来相看我们呢,把我们都吓糊涂了。”
老尼姑笑道:“这个话,想是外头衙役们把
话说错了,倒教奶奶、姑娘们受惊。”鸳鸯笑道:“我还记得,鲍二嫂子头里说过我们二奶奶是阎王老婆,怪不得今儿阎王爷转教城隍来相看呢。”说的众人都笑了。
凤姐又道:“你们两个怎么得到林姑老爷衙门里的?”司棋、鲍二家的各将自己的始末说了一遍。凤姐笑道:“你们这两个蹄子倒有造化,都得了好处了。我倒替你们受了多少委屈。鲍二家的我也不计较他了,那是我们那个爷自己平常。司棋,你和你姑舅哥哥两个,很该机密着些儿,为什么又弄你娘的个香袋儿扔在山子石背后,教傻大姐儿拾了,递给大太太,好教我受太太的数落。”说的司棋红了脸,低头不答。鲍二家的道:“二奶奶,我们如今都改了。既然蒙你老人家不计较我们,就当着老姑姑,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