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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争执声,其中还夹杂着小五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许兰秋不用听也能猜到,这必定又是为了小五那桩莫名其妙的婚事。
事情的原委许兰秋并不十分清楚,只记得那年她和小五都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双双出落得像屋后山坡上早春的葱草一样青涩可人。笑容灿烂得连蝴蝶和鸟儿见了都要追逐许久,穿梭在金黄稻田间翩跹。常年在外的父亲经过短暂的停留,又将启程了。不过这次却是要去济南探望远方的表叔,要带一两个孩子去给表叔看。
“济南还有表叔么?”许兰秋心中有个大大的问号。
许兰秋很希望父亲能带自己去,因为她想要更多的时间和父亲在一起,当然小孩子好奇的心性恐怕占据了更重要的原因。所以她早早的就穿戴整齐跑到院子中央的栀子花树下立着,她觉得自己一定像个小仙女一样美丽。
直到现在她依然能清晰记得当日的情形,因为那是许兰秋记忆中全家人最后一次齐整的聚会了:大哥坐在台阶上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正看得出神,三姐独自坐在秋千上快乐的荡阿荡,二姐和小五正在为了一件小事争吵。父亲和母亲从里屋中出来,叫了大哥,小五,口中念了念二姐和三姐的名字,最终选定了大哥和小五。只待院中各人散去,也没有人注意到不大的栀子花树下怯生生的许兰秋。
因为赌气,许兰秋决定在父亲带着大哥和小五出发的当日不去送他们。
即使是几岁的小小少年也是渴望被正视的,如果你忽视他太多,他必定会有一天采取非常手段来惩罚你以达到引起你注意的目的。
当然,那个时候的许兰秋比秋天旷野的天空还要明净,是想不出太多花样的,顶多就是躲到屋后山坡外的小树林捉蝴蝶。
不过,即使如此,许兰秋终其一生也不能原谅自己当日的任性,因为她就此失去了最后一次与父亲短暂相聚的机会。
数月之后,大哥和小五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到了家中。许兰秋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大哥的神情,没有痛哭流涕,甚至没有任何哀伤,眼神甚至还比平时更坚毅明亮。
许兰秋曾一度觉得大哥过于冷血,因为他当时只有十七岁,面对丧父之痛能如此淡定不能不叫人联想到人性层面上来。
后来,许兰秋慢慢长大了,也渐渐体会到大哥当时极力隐忍的悲恸。因为在日后的日子里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成熟稳重,作为全家唯一的男人,毫无准备的支撑起整个家庭。
好在许家的几个儿女几乎没有哪个是一定需要别人照顾才能过活的。二姐甚至在很多地方比大哥还要厉害十几倍,不但同大哥一样靠着做各种各样的兼职供读学业,还能有结余的钱寄给母亲。就连一向柔弱的三姐也凭着与生俱来的才华,成为各大文刊的常客。
就这样,许家稍长的三个孩子凭着各自能力,竟相互扶持着奇迹般都完成了各自的大学学业。至于剩下的许兰秋和小五,还有一位能干的母亲,她捡了乡间几块因为主人搬迁而荒芜的田地,靠着终日忙活也能将两个小女儿养得很好了。
等到许兰秋和小五长大的时候,光大哥和二姐寄回来的补贴已经够大部分家用了。失去顶梁柱的许家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许兰秋有时候想越是平凡的家庭越能见证人性的伟大。当然在那样一个变幻莫测的年代,平凡反而是最大的奢求。
许兰秋横过小院的时候,透过厅堂的窗户瞥见母亲身后墙上悬挂着的父亲的遗像,心微微抽搐便不再抬头看。
十四年了,对于父亲的死,许兰秋并没有刻骨铭心的悲恸。从她记事起父亲便少有长时期在家呆过,即使在家和她温存细语的时间也少之有少。所以父亲对于她的印象一直是模糊不清的,份量可能未必有大哥来得重要。然而内心深处却是极为看重和渴求的,自从父亲离世,她便总觉得自己比同龄人要少了些什么。
后来世事动荡,很多人在战火中死去了,她便也接受了这样的亲人间骤然离世。
父亲的死因,当年年纪尚幼,家人又有意不愿说的样子,故一直到现在许兰秋也没有十分明了个中情由。但有一定却是清晰无比,与父亲的死讯一起带回的还有一纸婚约。婚约的指定之人就是厅中与母亲争吵的小五。
通过多年断断续续的了解,当年的情形似乎是父亲一行在去济南途中惹上了祸事,最终由广州的大伯出面与上海姓文的一家的公子结了亲才算平息了事端。也就是说当年,三人不曾出广州便折回了。可为何会耽搁数月之久,父亲后来又怎么出事的,大哥却不愿意多讲,只说父亲染病,在广州医院治了几个月没治好的。
对于这样的说辞,许兰秋一直是不太相信的。后来也到广州念了大学,常到大伯家来往,也曾询问此事,大伯要么摇头不语,要么就顾左右而言他,终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后来透过二姐的言语和对小五的态度,隐隐感觉父亲的死跟小五是有莫大关系的。知道这层后,许兰秋便断了追究父亲死因的念头,只剩下对小五婚事的好奇。
对方是上海一家文姓的大族,据说还是上海帮派中有头有脸的头目人物。广州也有帮派,而且与上海大有遥相呼应之势。所以,许兰秋虽然不关心世事,但在那样一个年代,又是广州这样一个大革命爆发所在,风云变幻之地,终日接触大伯这样的人物,是不由得她不见识一些事情的。每次在报上看到广州帮派之间私斗砍杀便隐隐为小五担心起来,但这担心中似乎夹杂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许兰秋不敢静下心来捕捉,她不想去求证自己内心深处对小五的憎恨。
院中的栀子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本来当初说好等小五十八岁满了便嫁到上海。如今都十九了,小五却还没有嫁的意思,为此母亲和小五已经吵闹近两年了。
只听母亲声音渐渐清晰:“五啊,前年你说非要等你满十八。满了十八了,你又说还要等你念完书。如今书你既然都不打算念下去了,那就正好趁机嫁过去,不是很好吗?你还推三阻四的,你到底在不乐意些什么啊?”
小五带哭的声音回答道:“妈,我都跟您说了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还早啊,都十九了。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哥都出生了。”
“妈,那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
“你那什么时候,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什么时代?什么时代那女人到了年纪也是要嫁人的,还能不嫁人?”
“嫁人也不能这么逼人的呀!再说了那大哥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二姐也快三十岁了,三姐也二十四了,还有小四。一个个的,哪个不比我大,你有本事怎么不去说他们,就知道拿捏软的在家逼迫我。”
小五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正好说中了母亲的心病:“你跟他们比,他们个个都是不想好好安生过日子的,难道你也要学他们瞎折腾?”
母亲的话将许兰秋也说进去了,门外的许兰秋听了却也并不觉得不妥。也不和二人招呼缓缓步到小院左边自己的房间,东西一丢便开始拿出书随意的翻看,母亲和小五的争吵还是清晰可闻。
小五嘟囔着:“反正我就是不嫁嘛!一家人都跑外面了,就剩下我陪你,您难道就忍心将我也赶到上海那么远的地方,到时候想见上一面只怕都难上加难!你就满意了?你真忍心。”
小五的话说的很到位了,母亲不好再说什么,可是这是当年定下的,怎么能擅自更改呢。说心底话她比小五更不愿小五远嫁到上海,为此她在梦中特地跟许父谈过,说能不能想想什么办法将这门亲事推了,许父态度很明确,能有什么办法,那是当年的承诺必须兑现,许家不能失信于人。许父虽去世多年,她却常在梦中与他像平常一样的叙说家常,她扭不过许父的嘱托,也不能违背,只有想着法说服女儿。
“上海那边都催了好几次了,说还算不算数了,不知道该不该准备婚礼,你这不是叫妈为难吗。”
小五借机道:“那不是正好,你就告诉他们我们反悔了,当年的什么狗屁约定统统不算数了。”
母亲尽可能使自己的表情变得严厉:“那怎么成啊?!“
“怎么不成?我当时才多大就把我们的婚姻幸福都定了,就一个承诺,也太儿戏了吧!我是不会答应的,你叫他们……”
母亲喝道:“什么狗屁承诺,那是你爸爸对人的承诺,你爸爸素来都是一言九鼎的,你要他死后不能瞑目吗?”
小五见母亲真的生气了,暗自后悔不该戳到母亲的痛楚,不该提到父亲,只好又转到母亲自身,带着撒娇带着哭泣无比委屈的喊道:“可我真的不想嫁嘛!你真的忍心叫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