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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
1942年的春天终于降临到这自古就战火不断的西北高原上,早春的天气并不能给苏醒后的白岩带来一点安慰。他自受伤后脾气变得十分阴沉,终日不言不语。脊背上的枪伤可能影响到某根神经,白岩的右手经常会不自觉地颤抖,无法握紧枪支。他却更加死命的反复练习握枪瞄准的动作,但结果往往让人更失望。
护士们原本对他的阴郁表示出十二分的同情和关切,但也禁不起他长时间的冷脸相对,慢慢的都不敢再接近他。亦悠看着原本健谈热情、才华出众的白岩变成这样也替他难受。她索尽枯肠准备了很多笑话,打叠起精神讲给他听,每次只换来一声:“走开,别烦我。”
一天,她拿着炭条和纸张对白岩说:“你放下枪吧,何苦为难自己,还可以有很多方法让生命更有意义。”白岩突然掉转枪口对准她,枪口微颤,白皙的脸毫无表情,削薄的唇抿得更紧,眼神里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愤怒和受伤。江亦悠平静的看着他,慢慢把纸笔递过去。白岩最终接受了亦悠的建议,开始用左手练习画线条。
从左手练画,一直过渡到左手练枪,这过程即艰辛又枯燥。亦悠惊叹于白岩坚忍的意志,他几乎日夜不停的锻炼左手。白天练习拉举、射击,夜晚绘画、写字,每天单调的重复又重复着,等他伤势转好,左手也已经变得敏捷异常。此时白岩仿佛回复了一些开朗,用左手画了一张亦悠的侧像送给她。亦悠笑起来:和他两个月前画的那张一模一样的传神,却恰恰是个镜像。
战局日益恶化,358团的防线已经大大收缩,新招募的士兵往往没有经过训练就派往战场,这种情形带来的后果只能是更多的伤亡。炮声枪声愈来愈清晰,万家埔的富商纷纷举家逃离。亦悠强迫自己不去想政治或者战争,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有充足的药品和绷带。
一名年轻士兵被炸没了一条腿,痛苦绝望的嚎哭着。亦悠除包扎止血还尽量安慰他,却压不住胃里一阵阵翻滚。最后抑制不住地冲进院子,呕尽胃里所有秽物,脸色已惨白如纸。她踉跄地想回房休息,却晕倒在墙角。白岩看到这一幕,冲过去抱起她,将亦悠轻放在他的病床上。
楚云飞得知消息立即抽身赶到医疗队。拨开众人,把妻子抱回他们的卧室。
半天,她悠悠转醒,额头上冷汗淋漓,双唇没有一丝血色。楚云飞心疼的替她拨开脸上的发丝,说:“知道么,你怀孕了。”
“真的?”亦悠微笑起来,原来自己不是病了,是要当妈妈了呀!
“亦悠,你现在不能生孩子,医生都说你身子太弱了。”楚云飞犹豫着说:“何况、何况我们很可能要放弃这里,进山退守。那时候情况会更糟的,食物、药品——”
江亦悠生气的看着他:“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所有的孕妇都会有点贫血犯晕,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我身体强壮得很!”
楚云飞无语,他默默替妻子渥紧棉被。
第十五章
那天以后楚云飞四五日没回来,只传令让梁三娃看紧她,不许她外出或去医疗队。三娃又忠实地站起岗,江亦悠再一次被关禁闭。
白岩来向她道别,他刚接到命令要返回战场。亦悠觉得很抱歉,白岩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楚云飞却下令召他回前线。白岩神色间有点让人捉摸不定,最后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直到丈夫回来,江亦悠对他大发脾气:“你不知道长期卧床对孕妇身心不利吗?”楚云飞不理睬她的抱怨,只催促她收拾东西,自己忙着烧毁卷宗档案。
感觉事态严峻,急忙找出一个藤箱,拣几件保暖的衣服胡乱塞进去,好在她没有很多首饰,只把那支金簪小心贴身收好。楚云飞处理完公文,拉起她就往外走。三多堂前后门户洞开,团部后勤人员在紧张的搬运物资,机要人员把成摞的文件不断投进熊熊火堆。
万家埔的东北方火光冲天,一些百姓携家带口哭喊着朝西逃离,衣衫裤袄、日用杂物散落得满街都是,没想到短短几天,这里俨然成了一座空城。突然很近的地方连续响起巨大爆炸声,震得街边的商铺门板簇簇发抖,亦悠吓得拦腰抱紧楚云飞。他安慰她:“没事的,是我下的命令,炸掉带不走的辎重。”
江亦悠努力克制惊恐的感觉:“真的要进山么?日军真的要来了么?”
楚云飞苦笑一声:“对不起。我没能打退他们。”已经苦苦支撑了数个月也没能等来援军,部队已损伤过半,作为指挥员,他不能不为活着的士兵考虑。
三多堂门楼前,苏利娜已经等得不耐烦,两部吉普车都开着发动机。楚云飞向她行军礼并说:“苏中校,先前我居功自傲,对您多有得罪。希望看在你我同为党国军人的份上不要介怀。”苏利娜不言语,回敬军礼。
从未见过楚云飞如此低声下气的和人说话,江亦悠狐疑的看着他。楚云飞回头交给她一封信和一个小布包,并解释:“苏中校要回军统局报到,你现在跟她们走。我叔父在重庆有商号,到了那里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地址写在信封上了。”
“不!云飞,不要让我走!”江亦悠惊惧的抓住他衣袖。这时一名满脸是血的通讯兵滚鞍落马,向楚云飞告急:“团长,二营快顶不住了,林营长和张参谋都阵亡了!”
“备马!”楚云飞一下甩开江亦悠的手,厉声道:“孙铭,你护送夫人去重庆。”
电光火石般略一思索,江亦悠已经明白此事再无可能回转。孙铭身手了得又跟随楚云飞多年,最是忠心耿耿,而他也可能是丈夫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咬牙道:“我讨厌孙铭,要我走,就派三娃跟我。”
楚云飞紧紧拥抱了她一下,很快的果断推开,拍一下梁三娃的肩膀,翻身上马。他最后凝视妻子一眼,随即拨转马头,急速离去。
吉普车飞驰在颠簸的路面,把炮火和枪声抛在后面。坐在前排的苏利娜绷着脸,开车的副官也是同样极度紧张。
江亦悠奇怪自己在这样的氛围下却没有掉出眼泪。她看看信封,又揭开那个小布包一角——是四根金条。
开了一程,前方路面发生塌方,大量石块和黄土挡住去路。开在前面的那辆吉普试了几次都无法从旁边穿过。
“退回去,从河曲县绕过去。”苏利娜无奈的下令。
山梁上一座古老寂寞的城堡出现在视野里,城墙被岁月剥蚀,露出鱼鳞般的嶙嶙石块。江亦悠认出那就是她曾经来过的河曲旧县城。
“不好,前面好像打起来了,是日军和八路。”驾车的副官惊恐的叫起来,从前方车窗望去,东边不远处的山岗上出现大批日军并快速向这里移动,旁边高地上有一群修筑好工事的灰衣军人正在截击。她们如果继续驱车向前,很可能正好撞进日军的火力射程,前后竟然都是绝境。
苏利娜毅然决定弃车,她带领副官和江亦悠迅速撤进旧县城。
城堡里到处是断壁残垣,毫无人迹,看来已经是座废城。刚才勉强跟着他们急速跑上来,亦悠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腹部隐隐绞痛,靠在一根焦柱上休息。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从西面翻过山涧,十几里外就是中央军18团的防区了。”一位副官焦急的催促。
苏利娜密切观测着日军的行动,不幸的是,八路军的火力远远不及日军,他们的机枪声在几声爆炸声后消失了。苏利娜失望的说:“只能这样了,我们快走。”亦悠勉力站起,却又痛得蹲下去。苏利娜和梁三娃搀起她,只见她脸色惨白得吓人。
“利娜中校,我们不可能带着她爬过那么陡的山涧。”一个副官急促的说。另外两人也纷纷点头。苏利娜脸上阴晴不定。
“谁敢丢下我们团长夫人,我就杀了他!”梁三娃气得拔出枪。
已经可以听到山下高声喧哗的日语,苏利娜一狠心扭头就走。三娃急红了眼,真要开枪,江亦悠用苍白的手拨开枪口,忍着痛说:“不要管她们了,我们也走吧。”
梁三娃背起亦悠从山后的一条小路上逃离,勉强支撑到山脚,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亦悠微弱的说:“三娃,你自己走吧。日军肯定会追上我们的。”三娃一听这话顿时生出力气,死拉活拽的把她拖进山脚下一个小小的土地庙里。
将亦悠藏在破败的神像背后,梁三娃一抹汗,孩子气的脸呈现出军人的坚毅,说:“小悠姐,你千万别出来,俺要是天黑了还不回,你就往南跑吧。”亦悠伸手想拉住他,可三娃已经跑出去了。很快,听到一队嘈杂的脚步声从土地庙前跑过,又从东边传来几声枪响。
天黑了,周围安静极了,连一丝虫鸣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