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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屠夫看看已经迷糊不清的儿子,咬咬牙说:“你用热毛巾敷敷他的额头,好好照顾他。我今晚必须去那里,这是岳云哥说的。要不是岳云哥,这个孩子前几天也就死了。”
马屠夫的媳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送马屠夫出门。马屠夫提了个竹篮子踏着苍茫的夜色出来,走在只剩下抽象的白条的路上,篮子里装了水果、糖果、冥纸和香。
他来到第一个儿子的坟墓前,放下篮子,点了香插上,将带来的水果糖果摆上,就开始一边烧纸一边说话了:“儿子啊,爹知道爹对不住你,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埋在这荒山冷坳。想想爹也狠心,你病死后我一次也没有来看你。爹知道错了,请你不要怨恨爹。”
这时微风卷起他烧的纸灰,发出轻微的空气流动声,似乎在回应他说的话。
又燃上几张冥纸,他接着说:“爹知道你是怕爹有了新的儿子,忘记这里还有你。所以处处跟爹作对,不让爹有新的儿子。爹都不怪你。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来看你。”
微风翻动马屠夫烧的冥纸,发出类似小孩哭泣的“呜呜呜”声。
而在此同时,马屠夫的媳妇在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儿子的额头烫手得很,气息急促,手足不安地乱抓。她听见衣柜里“窸窣”地响,像是老鼠在里面拨动衣服。她给儿子换了一块热毛巾,蹑手蹑脚地走到衣柜旁边。她轻轻将手按在衣柜的门把上,突然用力将衣柜门拉开。
衣柜里除了日常用的衣服什么也没有。马屠夫的媳妇用儿子额头上换下来的毛巾擦脸,心里暗说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她在倒热水泡毛巾的时候,又听到衣柜里“窸窣”的声音。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细细地听了半分钟。没有错!不是幻觉!衣柜里确实有声音。难道是老鼠爬进了?这个衣柜用了几年了也没见老鼠能爬进去呀!
她看看儿子,每当衣柜里的声音比较响时,她儿子的手足就抖得比刚才要明显。显然儿子的病跟衣柜里的声响有着说不清的联系。
她再一次悄悄走到衣柜旁边,生怕惊跑了衣柜里的东西。她的手哆哆嗦嗦,额头和鼻子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心里怕得要命,但是一个母亲为了儿子的安全是什么都不畏惧的。如果在平时,她早吓得躲到马屠夫的怀抱里去了。可是现在马屠夫不在家里。
她猛地拉开衣柜,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用手摸了摸,也没有摸到异常的东西。“窸窣”的声音也消失了。她干脆拿来一把椅子坐在衣柜前面,眼睛死死盯住衣柜里面的衣服。她知道只有这样,她的儿子才会舒服点。就这样对着暗红的衣柜,她一直坐到了第二天天明。
马屠夫烧完纸,起身准备回去。当他转过身要走时,脚底绊到纠结在一起的荒草,一下失去重心摔倒。
马屠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再抬脚的时候发现脚被荒草死死缠住,移动不了毫分。一阵风吹来,坟头的香端更加亮了,在黑夜里像凝视发亮的眼睛。马屠夫明白了这个儿子的意思,重重叹口气,点头说:“好吧,今晚你挽留我不想我走,我就留下来陪你。”说完一屁股坐下。
他一坐下来,脚下的荒草就自然地散开了,重新在风中摇曳。
毕竟夜深了,天气也比较寒冷。马屠夫坐了一会儿便浑身发抖,冷得骨头嘎嘎响。他打了个喷嚏。奇怪了,这个喷嚏一打,顿时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马屠夫自己也觉得奇怪,以为风停了。他一看旁边的草,果然静止了,原来风真停了。他心里高兴,真是感谢老天爷照顾。可是仔细一看稍远处,那边的草还像浪水一样此起彼伏呢。
原来就他这一块没有风。他觉得不可思议,以为是儿子的坟墓挡住了风。可是风是从自己这边吹向坟墓的。最后他看了看儿子的坟墓,说:“儿子啊,原来你还心疼爹怕冷哦。看我这个没良心的爹哪里对得住你哟……”说完趴在坟头“呜呜”地哭起来。
就在那个晚上,我在爷爷的隔壁房间突然听到爷爷说:“马屠夫呀,你哭什么哟!”我惊讶不已。马屠夫不是去了化鬼窝烧纸吗,爷爷怎么在家里叫他不要哭呢?我竖起耳朵想还听听爷爷说什么,可是接下来只听到了爷爷打呼噜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早起的鸟儿叫醒了趴在坟头睡了一晚的马屠夫。马屠夫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里,马屠夫的媳妇一看到丈夫回来便再也支撑不住了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马屠夫心急火燎地跑过去扶妻子到床上,又去看额头还盖着毛巾的儿子。儿子活蹦乱跳的,在马屠夫抱起他的时候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奇怪妻子怎么对着衣柜坐了一夜。妻子心惊胆战地跟他说了昨晚的怪事。他便将衣柜里的衣服全都翻出来,一件一件地抖开。当他翻到衣柜的最底层的时候,一件小孩子的鲜艳的衣服映入眼帘。他们不可能不记得,这件衣服是生第一个儿子时预备的小衣服。
在第一个儿子死后,这件衣服就一直遗忘在衣柜的最底层,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但是这件衣服没有褪色没有发霉,还是和刚买来的时候一样鲜艳,鲜艳得有些刺眼……
※※※
他的故事讲完了,我们还在一片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询问道:“讲完了?”
他点点头:“是的。讲完了。”
这故事其实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离奇故事,在我离开大学之后的几年里,这个故事一直提醒着我:做人不能喜新厌旧,特别是情感方面。
我们几个听众迫不及待地要求他再讲一个。
他伸手指着墙壁上的时钟,说:“等到下一次零点的时候再讲吧。”
水鬼爸爸
【8。】
终于到了第二天的晚上零点,三个指针合在了一起。这就意味着,他的故事可以开始了。
他搬来我们宿舍的第二个夜晚,是我们一生中最难等待的漫漫长夜。
“可以开始了吗?”我焦急地问道。今天的专业课都没有心思听,老想着昨晚他讲的那个被父亲遗忘的小孩子。
其他人都坐好了,目光聚集在这个宿舍新成员的身上。
“嗯。”他慢条斯理地点点头,瞥了一眼时钟,“这次,我要讲的也是一个父亲和一个儿子的事情。”
故事,接着昨晚的结尾开始……
※※※
箢箕鬼的事情就这么暂时过去了。我也回到家里,因为学校里还有课要上。我人虽然在课堂上,可是心却跑到九霄云外,总盼着再一次跟爷爷去捉鬼。没想到的是我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我没有时间到爷爷家去,爷爷倒亲自到我们家来了。我那兴奋劲儿就别提了。原来是又有人找爷爷捉鬼,并且那人是我们一个村的,所以爷爷为了方便就到我们家来住一段时间。
来找爷爷的人是我的“同年爸爸”山爹。叫他“同年爸爸”是因为他的儿子跟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在常山村这么巴掌块大小的地方碰得这么巧的事情很少发生,于是两家之间都觉得比别人要多一分亲热。这也是我们这里一带人的风俗,无可非议。我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服从地叫他一声“同年爸爸”。
山爹为什么要找爷爷呢?这个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山爹的儿子还没有被水鬼拖走。
那是去年的暑假,山爹的儿子兵兵和几个同村的玩伴在荷花塘游泳。跟这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的还有山爹养了五年的老水牛。山爹早就想换一条年轻力壮的水牛了,毕竟家里的几亩田不能荒了。老牛没有人要,山爹就想杀了老水牛卖肉赚点儿换条小水牛的本钱,可是山爹拿着塑料绳还没有绑上老水牛,老水牛的眼眶里就盈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它预先知道这个做了它五年主人的人要杀它了。山爹一看耕田的老伙伴流泪,又不忍心杀它了。山爹的女人劝了他几次,山爹说:“再用它几年吧,虽然耕田慢了点儿,但是这么多年也有了感情。”
老水牛是有灵性的,山爹的儿子兵兵要下水的时候,老水牛犟着鼻子不肯下塘。如果换在平时,老水牛一定会跑在兵兵前面下水,把漆黑的嘴巴浸在水里“嘶啦嘶啦”地喝个够。兵兵叫上他的伙伴一起来拉老水牛,缰绳把老水牛的鼻子拉出了血,老水牛仍是不听话,牛蹄子用力地打地,将荷花塘堤上的泥打落了一大块。
“不喝就不喝!”兵兵生气地甩下缰绳,把牛丢在岸上,自己和一帮贪玩的小伙伴纷纷摆出各种飞腾的姿势跳进水里。
燕燕是女孩子,不好像野小子一样在村里的池塘游泳,嘟囔着小嘴吓唬他们:“我听四姥姥说过,牛眼睛是可以看见鬼的,你们小心给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