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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韩氏揉一揉眉心,缓了缓神。海棠一进屋,便笑道:“太太,累了吧?”
韩氏没抬头,只是问道:“今儿有什么人来没有?”
海棠说道:“吕先生陆先生来了,四少爷和表少爷也都在嘉美堂呢。”
韩氏微微一皱眉:自从那次郊游过后,老太太总不忘叫这两个人过来玩儿,既然过来玩儿,又和几位小姐认识,偶尔也要会一会面。偏就是嘉美堂有大客厅,几个人在一起也不嫌挤,便成了他们的活动室了。虽然说这样公开交际算不得什么,再说三姐妹的亲哥哥还在场,也没听说谁单独会面来着,但是对于家风严谨的韩氏来说,到底不太像话。
然而这两个人来得勤,多半也是自己儿子的功劳,再说老太太还不觉得不妥,自己便也不肯多说什么。
嘉美堂里,幼芝已经笑作一团,一边缓着气,一边还说道:“这个人也是太小气了,一块钱国币而已,非要吃得撑坏了才觉得不亏吗?”
方才说话的吕钧翰说道:“你可读过严监生的故事?大概他们是一类人,不肯被人吃了便宜去。这样的聚会,大家花一样的钱,若是吃不回本来,岂不是白给他人出饭资了?这位老翁极会说场面话,先站出来,寻一个由头,要大家一起共饮一杯,他便拿着酒壶。一会儿斟酒时,他就掌握主动,给自己多倒一些,总不会吃亏。等他开口说一个请字,在座的绅董都狼吞虎咽,几大盆菜一时便没了。”
三姐妹和安娜听得入神,便是鹤生靳修陆士杭等人,都是豪富之家,哪里见过这样斤斤计较的人们?一个个都觉得有趣,明芝说道:“几大盆菜一时就没了?那要怎么个吃法?太不像个样子了。”
“他们说是绅董,也都是不入流的。再者说,这种重利的人,脸面也不要紧。还有更离谱的,他的夫人待客,杀了一只鸡,他便板起脸来说道:‘你这妇人真不肯勤俭持家,昨天又硬生生的给你杀了一只母鸡,这只母鸡,它一天生了一个蛋,一个月就是三十个蛋。养到年底,以七个月计算,一共有二百十个蛋。每个蛋的价格,照市上要十个铜子,二百十个蛋就要值到二十一千铜子。还有母鸡本身也要值到四千铜子,若明年再连养下去,它生的蛋,又要添上三百六十个,这我也不和你算了。单就拿这二十五千铜子讲,它已是了不得了。’”
幼芝此时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喊痛,就是许久不见笑颜的安娜,此时也忍不住咧着嘴。
鹤生笑道:“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样的事迹,可真是闻所未闻,这不是跟咱们以前看的外国预言,说一个人望着自己的蜜罐子想着将来可以靠他发家致富的事情一样么?”
吕钧翰忙说道:“你看,可见这样的想法,古今中外皆有之。”
明芝笑道:“吕先生的口才真好,若是一般人,这样的故事怕不能讲的这么生动。”
吕钧翰忙低下头说道:“我的口才决不至于称得上好,不过因为我亲眼见过这样的人,原样学出来,讨了个巧罢了。要说到口才,在座的几位都要比我好呢!”
鹤生说道:“你看,他又谦虚了,我就说过,钧翰兄最大的特点就是谦虚。”
安芝不置可否,想来这几个人里,论家世以他最平常,他自然是要低调些。就比如把自己扔进总长部长家的千金里面,自己也要陪着小心,事事认最差才好。不过,跑开家境不提,这个吕钧翰的长相、性格都算是很不错的了。
想着,安芝的眼睛对上吕钧翰的,那吕钧翰的眼神似乎有一种洞察力,瞧得安芝立时脸就红了。又把对他的好感,统统自发地消灭掉:这个人有一点实在不好,在人面前,总是一副极平凡的样子,可是偶尔却总能让自己看到他不太寻常的一面。譬如刚才,真不像个谦虚谨慎的学好的青年,那眼睛里透出来的都是伶俐。
安芝忍不住低头呷了一口茶,以掩饰自己此时的困窘。
陆士杭也低头解开茶杯盖,只闻着香气,便说道:“龙井,还是明前的西湖龙井。”只见他微微低头啜了一口,说道:“香气浓郁,茶也好,水也好。”
安芝不由得笑道:“你是行家,不敢在你面前露怯,这是家里珍藏的茶叶,用的是玉泉山的泉水。”
陆士杭赞叹道:“怪不得这样好,玉泉,就是乾隆皇帝封的‘天下第一泉’吗?”
安芝点头,陆士杭说道:“这样的茶,和我在家喝得味道很相似,像是回家了一样。”说着,嘴角微微翘着,端起茶碗,嗅着茶香。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六小姐真是雅人。”
安芝就坐在陆士杭的左手边,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座位,因为自己鼻子小巧,两腮有点肉,侧脸的线条最显得优雅淡然,正好把两颊的缺陷遮住。安芝知道自己微微低头的样子,小巧的鼻子,尖细的下巴,还有后颈的线条,一定是美好的,最起码也会给人美好的感觉。
陆士杭的心确实有些触动了,一个漂泊在外的人,听惯了吴侬软语,对于京腔京韵总是难以轻易认同。这两年过得并没有什么归宿感,偏是眼前这个女孩,柔美得像家乡的女子,还冲泡出了家乡的味道。士杭抬起头来,安芝的侧脸给人一种宁静安详的感觉,这种感觉恰是一个游子最渴求的感觉。士杭不由得说道:“多谢。”
安芝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点点头。明芝就在对面,将两个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攥了攥拳头。
晚上,嘉美堂除了院子门墙上的电灯泡还亮着,就只剩下安芝屋里还点着烛火。安芝就直直地坐在烛火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若素不敢打扰,只是隔一会儿便劝她早些歇着。
“怎么还不睡?”
安芝诧异,一抬头看见明芝端着一盏灯进来,忙说道:“你不是也没睡吗?”
明芝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季节,就是不能好好睡。说冷不冷,说热又不热。睡觉蹬了被子要着凉,盖着被子,一会儿又捂出一身汗来睡不着。”
安芝回应道:“可不是嘛。”
明芝笑道:“不如咱们一起睡,我知道你这里有老太太给的宝贝,那被子的布料冬暖夏凉,最不怕这个的。”
安芝嗤笑道:“胡说,哪有那样的东西!”口里说着,还是拉着明芝上了床。两个人缩在一床被子里,若素将绣床的幔帐放下来,黑漆漆的空间里,能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安芝问道:“睡了?”
明芝不说话,安芝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她知道明芝也没睡着,她的心思,瞒得过幼芝,瞒得过鹤生,瞒不过明芝。当年靳修来时,也不见自己有这样的殷勤,如今大了,再摆出这副姿态,明芝是什么样的人,能猜不出来?
猜出来又怎么样?这都不是封建社会了,自己就是对陆士杭有意思,就是对他好,谁有能说什么?难道像《红楼梦》里老太太说的,年纪轻轻的小姐,一见到爷们,就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鬼不成鬼,贼不成贼。然而,自己不想,难道指着三太太多么热情地给自己张罗不成?老太太都七十的人了,能管自己几天?三太太势力一天大似一天,哪一天老太太没这个能力越过三太太张罗自己的事情,又要怎么办?况且北平城里的青年,出身豪富的大都纨绔,有些出息的家境又未必多好,靳修这样的,因为三太太的关系,多说两句话都不敢,眼前这样一个官宦公子,性格又好,喜欢也是常理,算不得错吧?
这样的行为,怕是到了老太太那里,也没什么好说自己的。再看圈子里一些过了二十五六岁的小姐们,哪个不是如狼似虎,看见合适的就扑上去,自己还算矜持得很了。
要说怕,就怕这个人,也是明芝的目标,好歹姐妹一场,一起争一个男子,到底太不堪了些。不过,看明芝以前和陆士杭相处的样子,倒真觉不出他们有什么情况来。其实说到底,安芝心里怕,怕明芝瞧不起自己,哪怕找了那么多借口,还是怕。
过了一会儿,明芝说道:“睡不着?”
这一问把安芝吓了一跳,随即答应一声:“嗯。”
明芝说道:“你说我要是身为男子多好,可以求学,可以游历三川五岳。哪怕无依无靠,但凡有些本事,也能安身立命,不用受其他因素制约。”
安芝没说话,静静听着。
顿了顿,明芝说道:“偏偏身为女子,在这深宅大院,行动不能自由,还要费尽心思,自谋出路。”
安芝缩了缩身子,明芝身子也僵了一下,说道:“这是命,我们都得这样。”
安芝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明芝看了出来,她清楚安芝对于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