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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看到了西洋传说里的天使。
惦记着要见妈妈,罗卿卿起得很早,一早挑了件白色洋装穿在身上,洋装是件白色缎面连衣裙,罩在裙装外面的薄纱装饰着英国刺绣,下摆缀着一圈银色蕾丝编织的玫瑰花。记得听南天明说过,白色在东方人眼里表达哀思,在西洋人那里却象征着纯洁的爱情。
她还特意挑选了一支银色镶梅红的蝶恋花流苏发簪,斜斜地别在一边的头发上。
瞿东风正在洗漱间里刷牙,见卿卿从门外走过去,喊了声:“站住。”
罗卿卿停在门边。瞿东风走出来,上下打量着换了女装的卿卿。牙刷叼在嘴里,他不便讲话,扬了扬眉毛,做了个惊艳的表情。
当田绮梦从瞿东山嘴里得知罗卿卿是罗臣刚的女儿,立刻笑吟吟地迎上来:“我的天呀。我以为我见过的美女不少了。哪想到还有这么标致的人儿。当年罗总司令在军政界是出了名儿的美男子。这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像这样的恭维,罗卿卿在金陵早已经听得习惯。礼貌得回应了一声“谢谢”。
等瞿东风洗漱完毕,罗卿卿想立刻去见妈妈。瞿东风却要吃过早餐再走。耐着性子吃完早餐,瞿东风却端着茶水跟大哥瞿东山攀谈起来。
瞿东风翘起二郎腿,一派悠然道:“大哥,我想买你一处产业。”
瞿东山冷“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三更半夜来我这小楼儿,不会无缘无故。想要哪儿啊?”
“蝎子尾胡同儿号。”
瞿东山“咣当”把茶碗撂到茶几上:“你真敢开口。那可是我最好的买卖。”
“急什么。还没听我出价儿呢。”
“什么价儿?”
“两海轮军火。”
瞿东山眼睛一亮,随即一脸质疑:“那两船军火是父亲犒赏你打燕水岭有功。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父亲一概不批。你肯就这么转给我?”
“父亲好不容易批了出洋肆业局,我总得找个地方把它建起来。”
“出洋肆业局?那是往里头砸钱的事儿。就算你送出洋的那些穷学生以后会回来报效,那也得等上好几年。以现在的形势,哪有直接买来的军火实惠?二弟跟我做这宗不划算的买卖,我看还有别的原因吧。”
瞿东风淡淡一笑:“能讲出来的原因都说了。卖不卖就看大哥一句话。”
瞿东山没有立刻回应,端回茶碗,继续喝着茶。
罗卿卿向瞿东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可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瞿东风竟把脸别过去,欣赏起窗户外头老槐树上缀着的花串。罗卿卿忽然心中一悸,一种隐隐的直觉暗示她瞿东风好像在有意拖延着什么。这种怀疑,让她几乎联想到妈妈可能出了意外。她不敢再想,也不能再等。兀自起身,上了楼,又从东侧的楼梯蹑步走下来,从院子的小偏门走了出去。
几乎一路小跑着,罗卿卿回到母亲住的四合院,北屋上房还是挂着锁。不祥的感觉让她在清冽的晨风里不住地打着颤。
敲开一户房客的门,问道:“知道房东太太去哪了吗。我有急事找她。”
“房东太太一般不到晌午不会回来。你要是太着急,就去蝎子尾胡同儿号。她多半在那儿。”
蝎子尾胡同儿号。罗卿卿一愕,好像刚才从瞿东风嘴里才听到这个门牌号码。
走进蝎子尾胡同儿,号是间青墙灰瓦大宅,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的胡同儿。但是从外观看跟寻常住户并没太大区别。
罗卿卿在朱漆大门上扣了两下门环。门上的铁皮窗,拉下一条缝,有人从里面盯看她问道:“找谁啊?”
“赵燕婉。”
门后马上响起拉闩声。里头的人把罗卿卿让进去,道:“赵太太在四季海棠那间儿屋。你自己去找吧。”
不同于一般住家,院内的房屋被隔成一小间,一小间。每间上面都挂着个白字黑底的小牌。写着诸如“茉莉飘香”,“芍药争春”之类的名字,类似饭馆里的雅座。
但罗卿卿明白这里绝对不是饭馆。每一间屋都紧闭着门,没有觥筹交错的喧哗,没有笑声人语,整个院子静得好像一座坟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味道。
罗卿卿走到那间“四季海棠”前,轻轻推开门扇。
烟雾弥漫里,赵燕婉斜躺在炕上,正扶着烟枪上的烟泡,对在大烟灯上边烤边吸。听到门响,她懒得起来,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隔着烟雾,看到似乎是个女子。便问道:“租房子啊?”
对方没说话,隔了好久以后,听到一声“妈妈”。
站在门口,罗卿卿看着骨瘦如柴的妈妈,感到嘴唇剧烈地颤抖,心酸堵住喉咙口。很长时间,只有沉默和对视。泪珠一滴,跟着一滴地淌落。
“滚!谁叫你回来的!”赵燕婉突然象发了疯,抄起灯盘子,把里头的烟枪,烟灯,烟签子一股脑朝罗卿卿丢过来。
罗卿卿错愕在原地,顾及不到躲闪。
背后,一双臂膀猛然环住她,用力一揽,把她抱出屋外。
“卿卿,没事吧?”瞿东风感到臂弯一沉,卿卿好像虚脱了一样,整个身子瘫在他怀里。他赶紧更用力地抱住她。
罗卿卿努力抓住瞿东风的胳膊,紧紧地抓住:“怎么会这样?怎么这样?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不怕。有我。有我呢……”瞿东风喃喃道。
“卿卿——”一声声嘶力竭地呼喊,赵燕婉突然冲出来。
瞿东风本能地把卿卿护向一边,卿卿却挣脱出去,跑向赵燕婉。
赵燕婉一把抱住女儿,反复摸搓着她的头发和脸:“孩子,伤着了吗?啊?”
罗卿卿摇着头,拥抱住妈妈,她几乎不敢用力,妈妈已瘦成皮包骨,她害怕一用力就会伤了她。
赵燕婉一边痛哭,一边拍打着女儿:“你这个不孝的孩子,怎么这时候才来看我啊……你,你怎么这么傻,放着大小姐的福不享,跑到这儿干什么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就是要我死吗!”
赵燕婉的失声大哭,引得不少人出来观瞧。大烟馆的老板也跑出来,看出了什么事。
瞿东风走到老板面前,道:“在平京这地方开鸦片馆子,你胆子不小啊。禁烟可是政府的明文规定。”
瞿东风穿着便服,老板并没看出他有什么来头,笑道:“上头的规定在我这儿行不通,那自有行不通的道理。小兄弟,你市面见的太少啦。”
瞿东风也笑了一声:“是,算我市面见的少。”
第二天,蝎子尾胡同儿号被查禁,老板和伙计被一并投入监狱。
又过了两天,朱漆大门旁边钉上了一块牌子,上书“出洋肆业局”。
这三天里,崔泠每天都带着一个东洋医生来看望赵燕婉。据说东洋医生有一套较先进的戒烟方法,注射十几天西洋药剂就能戒掉大烟瘾。
这天,趁着东洋医生在里屋给赵燕婉诊治,崔泠拉住罗卿卿的手,道:“这两天照顾你妈妈也把你累坏了。我过会儿让东风过来,带你出去玩玩吧。”
虽然只两天没见到瞿东风,罗卿卿觉得好像过了好长时间。听泠姨这么说,便答应下来。
罗卿卿从院子里接了一盆水,想梳洗一下。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进院门,再一看,竟是章砾。
章砾走过来,低声道:“罗总司令要小姐速回金陵。”
爸爸……罗卿卿咬住嘴唇,看到脸盆里、自己的倒影在水里剧烈的晃动起来。
章砾继续道:“为洗燕水岭战败之耻,戚明达派了支部队突袭华北军的长平关。没想到又吃了败仗。现在华西军和华北军可谓剑拔弩张,恐怕不拼出个你死我活不肯罢休。我华东军的地方正好夹在这两方势力之间,小姐现在逗留平京,又跟瞿家有交往,对罗总司令裁决军务很不利。”
又要打仗了。罗卿卿在心里叨念一声,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两天一直没见到瞿东风。
罗卿卿瞥了眼北屋,道:“妈妈现在身体很差,我不想走。”
“不想走也必须走。这是总司令的命令。”章砾道。
罗卿卿听得出章砾口气里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见罗卿卿要转身回屋,章砾一把抓住她的手,大步流星向院外走去,道:“事不宜迟。晚走一步,恐怕会被瞿家先下手为强。”
罗卿卿没有深究何谓被瞿家先下手为强,只是本能地想挣脱章砾的手。章砾比大部分男子都高大壮硕很多,抓住一个纤纤瘦弱的女孩子自然象抓住一只小鸡。罗卿卿只能被动地被牵出院外,正被章砾拉向等在院外的轿车。附近的院门洞里突然冲出四五个男子,呼啦一下把他们包围住,好像早已等候在那里。
“这位先生要带罗小姐去哪儿啊?”一人问章砾道。
章砾知道情势已到这个地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