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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的宫本叔叔。”
“我……对不起。”她向我深深的鞠了一躬。
“你们日本人很喜欢鞠躬?可是有些过错不是鞠个躬说声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它所造成的伤疤也许永远都无法抹去。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对我说对不起,反而是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兰西子,我们是朋友对吗?”
兰西子听到“朋友”两个字眼中放出了光彩:“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当我是朋友?”
我点点头。
哪怕国破,哪怕家亡,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和我一样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我没有理由把日本人所犯下的罪行安在她的身上。人什么都可以选择,唯独不能选择自己的亲人和祖国。
我们坐在床上一边聊天一边等天黑。也不知道兰西子养的那只的波斯猫小雪球是什么时候进屋的,它一点也不怕生,竟然跳到可我的身上,在我裙子上蹭了又蹭,任我伸手去摸它长长的绒毛。
“洛吉,洛吉……”我喃喃的念道。兰西子问我:“洛吉是谁啊?”我不由一阵伤感:“洛吉是我和好朋友从小养大的一只牧羊犬,看到你的小雪球我就想起了它。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
洛吉刚被领回来的时候瘦小的叫人心疼,是我和姗妮念乔一起把它养大的。每次看见我它都会用湿热的舌头舔我的手心;它的毛和小雪球一样柔软舒服;它喜欢在草坪上追着我们跑……那些点滴浮现在我的心头,我眼眶热热的。
见我如此伤感兰西子马上转换了话题,她把她小时候的事情说给我听。我惊奇地发现,原来她的身世和我是那么的相似。兰西子六岁的时候失去了妈妈,她爸爸是日本天皇的近臣,有着太多太多要忙事情……她和姐姐山田玉子是由爸爸的好朋友宫本太郎,也就是她嘴里的宫本叔叔抚养长大的。长大以后山田玉子一直在宫本太郎手下办事情。后来宫本太郎被派到中国当联络员,她也就跟着姐姐来到了中国。对她来说,爸爸已经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眼下只有姐姐才是她最后的依靠。算算时间,她已经在中国生活了五年了。
身在异国的孤独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所以我理解她心中的寂寞无奈。
残月落花烟重
三更天。隔月看微雨愁眠。
这又是一个上弦残月天,月光很淡,朦朦胧胧如轻纱般为墨蓝色的夜空蒙上了一层霜华。白月光印在地上,使这原本在半夜三更就异常安静的街道显得更加冷清。我不由想起了国文老师曾提过的“履霜操”的典故。我的国文很不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搞清楚“履霜操”这一典故的真正含义,但从字面上看大抵是脚踩着霜的意思。就像现在的我,踩着一地白色的月光,不是寒霜,却似寒霜。
刚才兰西子掐准哨兵换班的时间把我送出了出来,她怕惊动宫本一伙人,不敢送得太远,出了大门就回去了,我更是一步都不敢停留。
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我应该很开心才对,然而夜深人静的大街鬼气森森的,同样让我感到无比恐慌。忘了究竟跑了多远的路,到后来我只感觉很累很累,连抬一下脚仿佛都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我依稀还记得来时车夫走的路,过了这儿的弄堂应该就是正街了,远远的可以看见前方照过来黄晕的灯光。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上海是没有昼夜之分的城市,除了那清冷的弄堂,有人的地方哪怕是大半夜也永远有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一幕,丝毫看不出任何与现在时局相符合的紧张气氛。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弄堂,看到眼前灯火通明的大街顿时就豁然开朗了,如劫后余生一般。身旁经过的行人令我终于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先前的黑夜中摸索,但此刻我真的已经很累了。我靠着路灯杆子上喘气,黄色的灯光打在我的脸上,温暖而祥和。我忽然爱上了这刹那间的喧嚣。然而仅仅也就是那么一刹那,因为我身后的汽车喇叭声响个不停,一声声的吵的我心烦,仔细一听好像好还有人喊我的名字。
“挽素?”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但是当我转过头去,我看到的是林宇朝依旧温润如玉的面孔。他又惊又喜:“挽素,真的是你?”
“林宇朝?你你你……”我没想到现在还能在街上碰到他。
林宇朝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最后话到嘴边直变成了一句:“别说了,先上车吧。”他打开了车门。
我吓了一跳。
沈煦之坐在驾驶室中,脸色阴沉的恨不得立刻把我生吞下去。我心里犯嘀咕,嘴上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直接跟着林宇朝坐在车子的后座。可他沈大少爷却一点要开车的意思都没有,自打我上车他就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好像想我的脸上开了花一样。林宇朝催他开车他也置若罔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的我心里直发毛。
我原以为他打算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直到用目光把我整个人射穿才肯罢休,谁知他突然冒出一句:“闹够了?肯回来了?”
“我……”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间谍还是高级特务?先是半夜三更跟踪我,接着是老胡。现在倒好,你居然敢跟踪李依恋!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谁借你的胆子!”说着他伸手狠狠地往车窗上拍去,只听见咣的一声无数细玻璃飞溅而出,鲜血从他的手背上渗了出来,慢慢的,慢慢的沿着手臂往下流,在他白色的西装上蕴开。
血我不是没有见过,却是第一次有这种触目惊心的感觉。沈煦之像是失去了知觉,丝毫感受不到流血的疼痛。他眼中寒光刺得我禁不住浑身颤栗。我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把手里绞了半天的手绢递给了他:“擦一下吧。”
他瞥了一眼,没有接过去。
“你爱要不要,活该疼死你。”我想了想,又顶他一句,“我当然不知道李依恋到底是什么人,谁让你不肯告诉我啊,要不然我也不会冒险去跟踪她。”
沈煦之听了我的话之后正要发脾气,林宇朝及时制止了他:“算了煦之,挽素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们先回去再说。”
沈煦之瞪我一眼,表情凶凶的,但我明显感到他的怒气消了很多。其实我明白,他生气也都是为了我好。
车开得很快,风呼呼的从破裂的窗口灌进来,吹得我直哆嗦。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路上我心里总是怪怪的,没有平常回家时的那种感觉。
回家!我恍然大悟,难怪如此,因为我们走的方向根本不对。
“停车,这不是回家的路。”
“我有说过我们要回家吗?”沈煦之反问我,“这都大半夜了,你现在回去就不怕爸爸大发雷霆?”
我脑子嗡的乱成了一团。对啊,我负气从学校里跑出来,又半夜三更不归家,家里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其他人不说,梅姨绝对少不了会在爸爸耳根子前添油加醋,芝麻大点的事的指不定被她说成什么样子呢。
“爸爸一定很生气吧?”我试探的问了一句。
“明知他会生气你还敢乱来?”
这下完了。一想到到爸爸发怒时面红耳赤瞪大眼睛的样子我心里马上变得惴惴不安。林宇朝见我如此,忙岔开了话题:“挽素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而且现在我们也不是送你回家。”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夏府,找七夫人爱丽丝。”
我纳闷:“这么晚了去找爱丽丝干什么?”
“当然是找她救你的命!”沈煦之插嘴。
路上他们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我说了一遍。我离开学校后念乔到处找我,到了中午还是没半点头绪,她又不敢把这事告诉爸爸,无奈之下只好找了沈煦之和林宇朝帮忙。林宇朝一听我还没回学校隐约感到事情不对,于是把我去找他的事告诉了沈煦之。以沈煦之的聪明头脑,他马上猜到了我的真正目的。
更糟糕的是外公居然也知道了我和宋锦丽在学校礼堂公然吵架并且负气出走的事,他老人家一气之下还把成副校长给撤了职。沈煦之怕事情闹大,就对爸爸说我是因为和顾司令的小姨子吵架心里不舒服,所以去夏府找爱丽丝诉苦去了。我刚从英国回来,在上海没有别的朋友,爱丽丝又是英国人,遇到这样憋气的事我去找她也在情理之中。爸爸自然没有怀疑,我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了。尽管如此,依照爸爸的性子他免不了会大发脾气,可奇怪的是这次他却出奇的平静。
“我对爸爸说你还在闹脾气所以今晚不想回家,夏家七太太会照顾你的。爸爸听了居然没有生气,他只让我带话给你,‘气消了就早点回家’。”沈煦之说,“我已经和爱丽丝说好了,明天早上她亲自送你回家,一切事情由她向爸爸解释,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