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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燕窝粥后,才令彩簪请了春华嬷嬷进来,笑道:“嬷嬷一大早的便过来了,莫不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春华嬷嬷眼睑下一圈明显的青影,看起来气色很不好,闻言勉强笑道:“老太太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此番我们进京住了这么久,老太太的意思,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所以想请夫人过去,当面与夫人说一声,只不知夫人这会子可得闲?”
猜测得到证实,陆明萱心里有喜无惊,面上却一派的讶异,道:“怎么住得好好儿的,忽然就要走呢,就算要走,也要等到老太太身体大好了之后再走不迟啊,不然万一路上再有个反复,可该怎么样呢?”
春华嬷嬷暗自苦笑,夫人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给他们任何以可乘之机。
不过罢了,老爷与二少爷这两日都疯了一般,一闭上眼睛就魔怔了似的发狂发颠,一睁开眼睛就不是大哭便是闹腾着要离开京城,见老太太坚持己见他们甚至不惜戕害自己,什么以头撞墙,以头抢地,嘴上还嚷嚷着老太太这是‘生生要逼死我们父子’吗,老太太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他们即日便离开京城。
只是离开京城后,这么一大家子该去往哪里,又该以何为生,老太太至今是半点头绪也没有,这才会一大早便特地让她过来请夫人过去,既是为辞行,关键还是希望夫人能赠他们一些财物,也免得他们要不了几日就真要流落街头了。
春华嬷嬷因赔笑道:“老太太的身体是还没大好,架不住老爷与二少爷都急着想离开,夫人不知道,自那日大爷带了老爷和二少爷表少爷出门回来后,老爷与二位少爷就都不大对劲儿了,老是做噩梦,才短短一日两夜呢,都已脱了形,想是……终究不合京城的水土罢?夫人这会子可得闲,若是不得闲,奴婢就去外面等着,等夫人什么时候得闲了再过去也不迟。”
陆明萱笑道:“怎么会不得闲,我这便随嬷嬷过去见老太太,有劳嬷嬷带路。”
心里已明白过来前日凌孟祈回来后何以会那般有把握了,他那日带凌思齐父子叔侄三人去的可是素有“人间地狱”之称的诏狱,她虽从没去过那样的地方,对诏狱的十八般酷刑也多少耳闻过,据说嘴巴再硬骨头再硬的人进了里面,都会撑不了几道酷刑便把什么都招了,可以想象那些刑法究竟有多残酷,也就难怪一看就是欺软怕硬的怂货的凌思齐三人会吓得噩梦连连,再不敢在自家多呆了!
凌老太太固然不想走,可架不住凌思齐与凌仲佑都死活要走,除非她真自私到可以只顾自己享乐,而不顾儿孙死活的地步,然她的自私分明又只针对凌孟祈,对凌思齐和凌仲佑甚至欧承文,看得出来她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可不就只能同他们一块儿离开了?
凌孟祈这招釜底抽薪倒是用得好!
春华嬷嬷应了,与丹青丹碧一道,簇拥着陆明萱去了西跨院。
果然凌老太太的气色也十分不好,笑容勉强得甚至不能称之为笑,哑声与陆明萱说道:“我们进京来也有一个多月了,虽说我很想一大家人都厮守在一起,更想亲眼看着祈哥儿和你为我添一个小曾孙,奈何……奈何你老爷和二弟着实不合这京城的水土,不过才随孟祈出门一趟,在京城的街道上逛了一圈儿呢,就噩梦连连的跟中了邪似的,我实在担心再让他们留下来,他们会有什么好歹……”
说着红了眼圈,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后,才继续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虽想守着你们,到底也放心不下他们,所以已决定即日便离开京城了,偏祈哥儿公务繁忙,早出晚归,我等闲见不着他,只能说与你了,回头等他来家了,你再告诉他,也免得他以为我们不辞而别。”
陆明萱只当听不出凌老太太话里的机锋一般,微笑点头道:“既然老太太已做了决定,那夫君和我便不多留您和大家了,我这便与老太太准备仪程去,等晚间夫君回家后请夫君亲自过目后,明日一早便送老太太与大家离开。”
凌老太太闻言,虽已决定了要离开,见陆明萱连面子情儿也不顾分毫,竟是半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心下仍是禁不住一阵气恼。
可气恼归气恼,还不能表现出分毫来,还得腆着老脸向陆明萱提要求:“本是一家人,你既提到仪程,我也不与你客气了,我们此番离开京城,临州是回不去了,可不回临州,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安身,我们身上也没有多少财物可以维生的,所以希望你能多为我们准备些财物,让我们至少短时间内不至于挨饿受冻,流落街头。”
陆明萱实在有些不待见凌老太太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可比起以后便不必再忍受凌家这一大家人恶心的嘴脸,这点小事儿也算不得什么了,因点头道:“老太太放心,您不说我也理会得的,况届时还要先请夫君过目的。”
凌老太太暗自气苦,就是要请祈哥儿先过目她才不放心呢,谁知道他肯给他们多少财物,指不定什么都不给亦未可知,反倒是陆氏,碍于面子,反倒不可能做得太绝。
不过话说回来,祈哥儿那日到底对思齐父子叔侄做了什么,将他们吓成了这样,他最好祈祷他们三个一辈子都什么也不说,否则她必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暗自发了一回狠,凌老太太又与陆明萱说起另一件事来:“……此番你文表弟离京后便不与我们一起了,而是打算回家乡去,凭着家里仅剩百来亩田产的出息,好生苦读几年,若是侥幸能中个秀才举人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个前程,你准备仪程时,记得也替他准备一份儿。”
这欧承文倒是个识时务的……陆明萱虽也厌恶后者,到底好过凌思齐父子并赵氏甚至凌老太太,遂应道:“我知道了,老太太放心。”
当下陆明萱又与凌老太太应酬了几句,也就借口琐事繁多,行礼告辞离了西跨院。
余下凌老太太满心的懊恼与不甘,可想起儿子与孙子这两日来的癫狂,现下这会儿还是她勒令赵氏熬了双倍药效的安神汤给二人吃下,二人才勉强安静的睡着了,又只能叹气,她总不能真只顾自己享乐,便不顾儿孙的死活罢?
而陆明萱回到正房后,却并没有按凌老太太的要求替他们一行和欧承文准备仪程,而是暗暗计划起届时该送凌老太太等人去自家哪个庄子上,去了那里后该怎么安排他们,又该打发谁去服侍看管他们等事儿来。
晚间凌孟祈回来后,陆明萱第一时间把白日凌老太太与她说的话大略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如今该轮到你唱黑脸,我唱白脸了!”
凌孟祈闻言,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令她取了一百两的银票给自己,二人一道去了西跨院。
可巧儿凌思齐父子二人又魇住了,在屋里大哭大叫的:“不要啊……不要过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就放过我罢……”
这两夜为更方便的照顾二人,不止凌思齐,凌仲佑也是睡在赵氏屋里的,赵氏彼时正手忙脚乱,顾得上照顾便顾不上那个,顾得上那个便顾不上这个,而在向来对自己不算好的丈夫和自己亲生的儿子之间,赵氏自然更偏向后者,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围着凌仲佑在转,所以凌老太太不得不亲自上阵安抚照顾凌思齐。
也所以,凌孟祈与陆明萱是在赵氏屋里见的凌老太太。
凌孟祈给凌老太太行过礼后,便递上了自己方才向陆明萱要来的那一百两银票:“听说老太太已决定带着大家离开京城了,我俸禄有限,所以只能为老太太准备一百两的仪程,还请老太太不要嫌少,留着好歹也能应应急什么的。”
一百两?
一百两!
他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凌老太太一口血憋在喉间,下一刻就要喷泄而出。
不想一旁已被赵氏安抚得稍稍平静些了的凌仲佑却先惊恐的自床上滚到地上,连滚带爬跪到了凌孟祈面前,语无伦次的哭道:“大哥,我再也不敢了,以前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才会那样对你的,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求您就放过我罢……求您不要让他们给我梳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啊……”
却是凌孟祈一回家便直接来了西跨院,连身上的飞鱼服都还没换下,让凌仲佑一见之下,便想到了那日诏狱的锦衣卫也都是穿着一样的衣装,继而便想到那日自己在诏狱的可怕经历,情绪崩溃也就是必然的事了。
不但凌仲佑情绪崩溃,凌思齐坐在床上也是瑟瑟发抖,只不过父子上下尊卑有别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的植入了他的脑海里,他才没有像凌仲佑那般直接跪地求饶罢了。
这下凌老太太与赵氏都听出点儿门道来了,凌老太太本就正恼着凌孟祈,如何肯放过这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