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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此人做出头鸟,很快大殿之上便呼啦啦跪了一大群人,都是请皇上收回成命的。
连已经被唐首辅短短几日便忽然告老还乡之事震慑得噤若寒蝉的内阁的几位阁老都跪下了,包括宁王未来的老岳父,如今的内阁次辅张阁老,当然张阁老也许更多只是为了避嫌,而不是真的就不想宁王做太子了,其他几位阁老却绝对是真心希望皇上至少暂时收回成命。
几位阁老毕竟也是读书人出身,自发蒙之日起,信奉的便是孔孟之道,讲究个三纲五常,如今皇上明摆着有贤长不立,反执意要立次幼,他们心里又岂会没有几分不赞同?
虽说这事儿也算得上是皇上的家事,可谁都知道“天子无家事”,若皇上执意要在上天都示警了宁王不宜为储的情况下坚持立其为太子,谁知道事后朝廷内外乃至整个天下会生出什么乱子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实在不想眼睁睁看着皇上在一条路上走到黑,白损了前头十几年的英名,如今若能借助鬼神之说让皇上回心转意,倒也不失为幸事一桩。
惟有昌国公承恩侯等人还在坚持:“且不说别地儿,就说泰山,哪年不大小地动个几次的,若次次都要问卦与钦天监,信奉那些无稽之谈,岂不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又言:“皇上乃上天之子,宁王殿下便是上天之孙,说宁王殿下不是真命天子,岂非在说皇上也非真命天子?其心当诛!”
只可惜这回反对的人太多,更有甚者在朝堂之上便直呼昌国公承恩侯‘佞臣’,谏言皇上‘亲贤臣,远奸佞’的,昌国公与承恩侯等人很快便只剩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皇上虽气得半死,架不住法不惩众,也只得暂时赦免了钦天监正使,搁置了立宁王为太子的圣旨,宣布退朝,容后再议立储之事。
却不想此事很快传到了罗太后耳朵里,亲自走了一趟乾元殿找皇上说话:“哀家知道因着前番顾氏之事,皇帝心里怨着哀家,所以连日来连照面都不肯与哀家打,哀家不怨你,这世间哪个做儿子的不是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娘的?你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哀家原本也不欲来讨你的嫌,只上苍既已示警恒儿不宜为储,你可以不理会哀家,总不能连老天爷也不理会罢?你就听哀家一句,顺应天意,别立恒儿了罢,不然惹怒了上苍,谁知道会降下什么灾祸来,届时皇帝便是再后悔,也已悔之晚矣!”
文武百官因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多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甚至压根儿以为是无稽之谈,罗太后一个上了年纪又在后宫里摸爬滚打到今时今日地位的老妪对此却是深信不疑的,惟恐不理会上天的警示,上天真会降下什么灾祸到皇上身上,皇上可是她唯一的儿子,一辈子的全部依靠,她自然不想皇上出什么事。
这也是她明知道连日来皇上心里都怨着她,却依然会来乾元殿走这一趟的原因,皆因罗太后知道,一旦皇上真犯起拗来,除了她能以孝道弹压他一二以外,这天下就没人能弹压得住他了!
皇上正被罗太后前半段话说得讪讪的,想说自己没有怨她,自己也绝对不会做那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请她不要多心。
谁知道罗太后随即便劝阻起他立宁王为太子来,与先前在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们全然一个腔调,皇上本就正窝了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该找谁发,这下全都发到了罗太后身上,别人反对朕也就罢了,你可是朕的亲娘,本该无条件支持朕的人,却连你也反对朕,岂不是在告诉全天下的人,连朕的亲娘都不支持朕,朕实在是错得有够彻底失败得有够彻底?!
因没好气道:“后宫不得干政,母后在宫里待了几十年,难道连这样人尽皆知的事都不知道不成?”
到底还顾念着这是自己的亲娘,强忍住了没有口出恶言,只怒喝高玉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好生服侍太后娘娘回去?”
罗太后没想到自己抱着一腔为皇上好的心来,换来的却是皇上这样简单粗暴的对待,一张脸立时沉了下来,一把甩开高玉旺欲扶她的手,骂了一句:“狗奴才,哀家自己会走,轮不到你来对哀家拉拉扯扯的!”
骂得高玉旺忙不迭跪下请罪后,方看向皇上冷笑道:“哀家知道皇帝的翅膀早就硬了,这世上也没有谁能管得了你了,可你别忘了,你如今再如何尊贵再如何了不得,那也是从哀家肠子里爬出来的,那哀家便说得你!你也别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下来,哀家几时管过干预过前朝的事了,此番若不是因着担心你,怕你违背天意惹恼了上苍,真降下什么灾祸来,你以为哀家会在明知道你已不待见哀家的情况下,白来讨你的嫌,让本已不好的母子关系越发降到冰点?可怜哀家一片慈母心肠,到头来就换来你这样的对待,哀家再待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义,白让人笑话儿哀家被儿子嫌弃吗!哀家也不讨你的嫌了,这便收拾收拾,去大觉寺了此残生去,省得辛苦一辈子,受够了旁人给的闲气,到头来还要受自己儿子给的气!”
红着眼圈哽声喝命跟自己来的贴身老嬷嬷孙姑姑:“我们走,这便收拾收拾去大觉寺,哪怕日子再清苦,也好过留在这宫里白受闲气!”说完便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去。
皇上几时受过罗太后这般重话,自自己登基以来,又何曾再见过罗太后委屈成这样?
由不得他不想起当初他羽翼未丰之前,在后宫与罗太后相依为命,罗太后时常背着他偷偷流泪哭泣的样子,当下又是后悔又是愧疚,忙抢上前几步挡在了罗太后面前,歉然低声道:“儿子并没有那个意思,更从不敢嫌弃母后,只是一时心里烦躁,才会对母后说了那样的糊涂话儿,还请母后别与儿子一般见识,也别再说要去大觉寺的话,不然儿子就真真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罗太后含泪冷笑道:“分明是皇帝使哀家无立足之地,如今反说起哀家来!哀家以后也不讨你的嫌了,这便去大觉寺,以后不管你是要封你的心肝肉儿做皇后也好,是要立你的宝贝儿子做太子也好,自然随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没谁再敢有半句二话!”
一面说,一面又喝命孙姑姑:“还不走,等着人将你扔出去不成!”
这话说得是越发的不像,皇上无法,只得贴着罗太后的膝盖跪下了,勉强赔笑道:“儿子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一时失言罢了,如今已经知道错了,求母后就饶过儿子这一次……儿子的后宫里病的病弱的弱不贤的不贤,且离不开母后的照管呢,求母后就别与儿子一般见识了。”
又向高玉旺使眼色,高玉旺便忙也赔笑道:“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皇上虽英明睿智,到底不是神仙,方方面面都能照管到,且离不开太后娘娘的教诲与帮助呢,求太后娘娘就别与皇上生气了罢,再不然您有气儿,就骂奴才一顿甚至打奴才一顿,万万犯不着为了这些个鸡毛蒜皮儿的小事,白伤了母子间的情分啊。”
主奴两个作好作歹,费尽了口舌,总算说得罗太后面色渐缓,不再坚持往外走,却仍是语气不善,道:“要哀家不去大觉寺也可以,只立太子之事到底怎么说?哀家今儿把话撂在这里了,若皇帝仍执意立恒儿,那哀家便不是去大觉寺小住,而是直接脱发长住了,哀家倒要看看,你那宝贝儿子都将自己的祖母逼到那个地步了,他的太子之位到底还坐得稳坐不稳!”
皇上闻言,悔愧立时又被烦躁取代了,勉强忍住了道:“泰山哪年不地动个十次八次的,此番不过就是碰巧遇上了立太子之事罢了,根本不足以证明恒儿不宜为储,旁人人云亦云也就罢了,怎么母后也这样?难道恒儿不是您的亲孙子,您不想看见他好不成?”
罗太后冷哼一声:“恒儿自然是哀家的亲孙子,可比起孙子,哀家却更看重儿子,若皇帝此番不理会上天的示警,明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哀家怎么样?哀家这辈子过得已经够苦了,哪怕如今做了太后,也没有一日真正开心过,不想再一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让自己更苦了!”
见皇上微有动容,也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道:“哀家也不是非要皇帝不立恒儿,连寻常人家做父母的偏心小儿子,尚且想给小儿子更多呢,何况你还是皇帝?只你如今毕竟还年轻,就算要立太子,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何不等过上个几年,看上天在此期间会不会再有示警,也能再多历练恒儿几年,让恒儿真正的众望所归,届时便是天意仍不属意恒儿,也却不过民意了,不然你如今便是执意立了恒儿,也是天怒人怨,何苦来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