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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权之下,凌孟祈能怎么样,他又不是真的不想活了,他不但想活,还想尽快活出个人样儿来,还想越活越好,那样才能有资格去向陆中显提亲,也才能给陆明萱最好的一切。
所以他只能强压下满心的不高兴和不情愿,继续留在了重华殿,谁知道这一留便直留了五六日都还未能离开,罗贵妃病情有所好转以后,虽见儿子日日只肯过来看她一次,而且每次见面除了问她他什么时候可以出宫以外,几乎没有其他话,但她依然舍不得就这样让儿子离开,哪怕日日只能见一次,哪怕儿子次次都没好脸,那也总比见不着强啊!
抱着这样的念头,罗贵妃在皇上过来看自己时,便找机会说了自己想将凌孟祈自锦衣卫调进宫里来当差的想法儿,还哀哀凄凄的哭着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也是为人父的,求皇上就体谅一下臣妾的这片爱子之心罢,他终究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身上流着我的血,旁人如何能比?求皇上就可怜可怜臣妾,答应了臣妾罢……”
皇上虽被这话膈应得不行,可看着罗贵妃仍惨白一片的脸,瘦得青筋暴起的手背,想着自己只差一点儿就要失去她了,失而复得的心到底占了上风,咬牙答应了她的要求,说下去后便让人安排调凌孟祈进金吾卫之事。
只可惜此事被凌孟祈知道后,却是宁死也不肯同意,他若真想进金吾卫,当初就不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坚持要进锦衣卫了,就是因为锦衣卫立功的机会更多,也更被人忌惮,更何况他若不知道罗贵妃的真实身份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是避之犹恐不及,又怎么会同意进宫当差?
罗贵妃方将此事告诉他,便被他一口回绝了,还说若她再想操控他的人生,他便惹怒皇上,被皇上砍了头了事,反正皇上想砍他的头不是一日两日了。
罗贵妃无奈,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却又提出另一个要求,让凌孟祈好歹在宫里待到她好些了再走,到时候她绝不会再难为他。
凌孟祈见她已退了一大步,便也同意退一小步,答应在宫里当一个月的差,但同时也提出一个要求,要回一趟国公府,说是要回去收拾一下体己用品,实则却是想回去见陆明萱一面,好叫她安心,于是方有了今日凌孟祈忽然出现在荣泰居这一出。
而陆明萱听了凌孟祈与陆大夫人的对话,知道他只会在宫里待一个月,便仍会回锦衣卫后,也的确安心不少,虽说金吾卫的确比锦衣卫说出去体面不少,可对现下的凌孟祈来说,体面又如何及得上性命重要?自然是能离皇宫多远,便尽量离多远。
至于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数,她倒也不是很担心,罗贵妃既已醒了,便是凌孟祈最大的护身符了,难道她还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出事不成?
所以陆明萱趁众人都不注意时,悄悄向凌孟祈眨了眨眼睛,又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她已明白他的意思,请他千万多多保重。
凌孟祈接收到她的目光,见她明白了自己此行是专为她而回来,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笑意,本来还想找机会单独与她说说话儿的,但想着时间不允许,只得作罢,又与陆老夫人等人寒暄了几句,便告辞而去了。
凌孟祈回来这一趟不但让陆明萱安心不少,也让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安心了不少,皇上既然连此番之事的始作俑者凌孟祈都没有迁怒,虽然这极有可能是罗贵妃护着的缘故,自然更不会迁怒他们了,说到底,他们又不是自己想趟这滩浑水,而是被动被皇上拉进去的,皇上若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以后还有谁敢为他办这类事?
是以陆老夫人也有心情过问端午节的家宴了,叫了陆大夫人来道:“虽说宫里才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和太后娘娘心里都不受用,但也不能不让咱们过节不是?只记得到时候别张扬太过也就是了。”
陆大夫人应了,笑道:“不过当日依礼母亲与我都得进宫朝拜,所以我想着索性将家宴定在晚上算了,酉时咱们便开宴,再让人隔着水榭搭了戏台子,到时候一边吃酒一边看戏,灯下看戏想来又是另一番滋味,而且晚间就算再热闹,只要把门一关,也不怕人说嘴,未知母亲意下如何?”
陆老夫人想了想,点头笑道:“你安排得极妥帖,就按你说的办罢。”顿了顿,又道,“你明儿记得下个帖子给颜夫人并他们家的八太太,约她们五月八日来我们家赏花儿,我前儿瞧得园子里的牡丹都开了,正好大家一起松散松散。”
陆大夫人忙也应了,又陪着说了一会子闲话儿,才屈膝行礼告退了。
展眼便到了五月初五端阳节,陆大夫人一大早起来按品大妆好了,便忙忙赶来了荣泰居服侍陆老夫人,谁知道陆老夫人昨儿夜里临睡前贪凉吃了半片西瓜,到四更天时便有些不受用了,一连起来了两次,五更天又起来了一次,她本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腾?陆大夫人到时,她老人家都还起不来,陆大夫人见状不由急了,忙要使人请太医去,又要使人进宫告假去。
被陆老夫人摆手止住了,说自己没事儿,只是觉得身上有些倦罢了,歇歇也就好了,令陆大夫人自己进宫去见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再替她告了假,也省得到时候定国公府一个人都没有,让人说嘴,——本来这样的日子,定国公府还有个福慧长公主也该进宫朝拜的,但自前阵子陆明珠被送走后,她便思女成疾病倒了,至今仍下不来床,是一早便使人递牌子告了假的,所以陆老夫人才会说到时候自家‘一个人都没有’。
陆老夫人年纪大辈分高,老国公爷又早已是告了老的,她不进宫朝拜自然不会有人说嘴,可陆大夫人却是现任定国公夫人,她若也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况她也想趁此机会与胞姐徐皇后说说体己话儿,所以听罢陆老夫人的话,她便没有再坚持,只令人去传了陆大奶奶和陆明凤来服侍陆老夫人,然后独自坐车进宫去了。
端午节并不是除夕正旦那样的大节,并不需要所有外命妇都进宫朝贺,也就一些高品级的罢了,更何况宫里又才出了罗贵妃小产的事,大家都知道皇上和太后娘娘心情不好,更是不欲来触这个霉头,所以像陆老夫人一级的老夫人太夫人们几乎都告了假,像陆大夫人一级的也是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行过礼后,又陪着说笑了几句,便早早散了。
也因此陆大夫人得以与徐皇后早早回了凤仪殿,说些姊妹间不能为外人说道的体己话儿。
徐皇后三十七八的年纪,与陆大夫人生得有五六分相似,穿一身正红五彩绣金凤朝服,头戴一只精美的累丝衔珠金凤,凤首高高昂起,凤嘴里衔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直垂到额角,一偏头一螓首之间,散发出慑人的光泽,越发衬得她大气典雅,雍容华贵,尽显一国之母的风范。
将满殿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几个贴身服侍的心腹之后,徐皇后立刻瘫在了花梨木雕凤凰展翅图样的宝座上,满脸疲惫的向旁边雕花腾椅上坐着的陆大夫人叹道:“得亏得今儿散得早,不然再折腾下去,本宫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呢!”
陆大夫人闻言,忙关切道:“怎么娘娘很累吗,莫不是昨儿夜里又没睡好?照理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娘娘该睡得更好才是啊……”
徐皇后冷哼道:“姓罗的贱人此番也不过就是滑了个胎而已,人又没死,而且慕容恒也还活得好好儿的,我就算高兴也有限……你是不知道,皇上如今除了上朝,无时无刻不待在贱人的重华殿,我原本还以为她是与皇上闹别扭才致使滑胎小产的,皇上怎么也该冷着她一些日子才是,谁知道反倒越发将她捧上了天,再这样下去,这宫里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恪儿一日不坐上太子之位,你又叫我如何高兴得起来?”
说着,不免又想到了那些好似永远没有尽头的寂寞长夜,想到了自己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八岁,却已守了十几年的空闺了,偏偏她还不是丈夫死了的寡妇,她的丈夫不但还活着,还活得好好儿的,一直都专宠着另一个女人,好容易初一十五来了她宫里,也是点了卯便走,留宿一夜都不肯,而她甚至不敢像寻常人家的女人那样破开脸与丈夫闹上一场,亦或是让娘家兄弟上门打上丈夫一顿,就因为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所以她能忍的要忍,不能忍的也要忍,连自己的儿子都跟着自己受委屈……想到这些,徐皇后的眼眶不由湿润了。
陆大夫人不防胞姐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慌了手脚,忙起身上前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另一只手则握了她的手柔声劝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