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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血已经放不出来了。白马的躯体还在不规则地抖动着,必须趁热将血淋淋的马肉分下
去,其中残存的湿气也可以救命。一号拔出手枪,对准白马额心,扣响了扳机。
白牡马不动了。一号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它那柔软的逐渐凉下去的耳朵。自马突然睁开
眼睛,澄清的眼珠善良地毫无幽怨地望着他,但不久便涣散下去,暗淡下去,最后终于象两
个瓷球似地固定住了。
一颗巨大的混浊的泪,从一号土黄苍灰的颊上滚落下来……
“传达下去,凡是杀马,都要用这种杀法,才能放出更多的血。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用
枪。”话刚说完,一号猛然一晕,险些栽在地上。
警卫员忙扶住他,赶快递过一块马肉。一号用力推开了:“去!去接一碗别的马血
来。”
他得活下去,活着走出无人区。
他不畏惧死,但他不能死,生命不属于他自己,他必须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带领部队走
出无人区。
时至今日,一切争论都没有意义了。向前,唯有向前,才是生路。
傍晚到了。这是原定走出无人区的时间,雪山仍象最初看到时那样遥远。幸好风停了。
湛蓝的天,苍黄的地,象两页色彩瑰丽的贝壳;而嵌着的夕阳如同一颗血球般的珍珠。
肖玉莲象片枯叶,突然扑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事情似乎发生的毫无征兆,在这
之前,她一直紧跟队伍,寸步不落。
“我就要坚持下来了!”她欣喜地自语着。当她分辨出自己是躺在甘蜜蜜怀里时,反倒
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走啊!这是干什么?”她不解地问。甘蜜蜜试探着松了手,她立刻
倾在地上,又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肖玉莲变得宁静了。
“帮我擦擦脸吧。”她轻声请求。
甘蜜蜜用衣袖将她脸上的浮尘拭去。
“你……”她露出乞求的神色。
甘蜜蜜急忙俯下身。肖玉莲艰难地说道:“你告诉他,别生我的气……”甘蜜蜜使劲点
着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他”是谁,“还有……帮我把抽屉里的信……烧了……别看……
他们也不是恶意……”她努力想做出一个笑容,已经来不及了。
“把我留在这里吧……”最后几个字她越说越低,甘蜜蜜也不知自己是否听清了,“早
知道……这样……我……”
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肖玉莲死了。
甘蜜蜜站起身,干涩的眼睛向四处看了看。她对女友的死没有做出更多的表示。
即使肖玉莲不留下遗言,她的尸体也无法运走,这里虽已临近无人区边缘,但每个活着
的人也都临近了死亡的边缘。甘蜜蜜只是从身旁医生手里接过行军锹,立在肖玉莲头前,留
下一个标志。
从此,这里不能再称作无人区了。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兵长眠在这里。
十五
当人们再次看到公路时,整个队伍爆发出一种非人的呼啸。拉走了伤员,补充了给养,
部队似乎又恢复了生机。一号决定率领部下按原计划攀越雪山,然后班师回营。
机关派来的越野吉普,带来了留守领导草成的新闻稿,送交一号审阅,并请示能否提前
发出。全军拉练已进入高潮,报纸上东西南北的典型都有了,唯独还没见高原部队的。再不
发稿,就很可能来不及了。一号连夜亲自动笔修改,一大早,派郑伟良携带所摄底片和定稿
立即返回机关。翻越雪山一事,虽尚未实施,他也写在其中了。只要那座雪山没有从地球上
消失,他相信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他的队伍也一定会成功。
坐上小车,松软的座垫把郑伟良吓了一大跳,半天才适应下来。
目视前方的司机抛过来两支烟。
郑伟良点燃一支,猛吸两口,抽得通红,然后便盯着喷出的烟团久久未动。
“带干粮了吗?”开了很长一段路,司机好象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将胸口伏在方向盘
上,以控制车的剧烈晃动。路况险象环生,车弹跳得很厉害。
“怎么?”郑伟良从沉思中被颠醒过来,不再回顾已经消失的拉练部队,他以一个作战
参谋的敏感判断出司机并非饿了,而是另有所指。
“车况不好。带点干粮不就有备无患了嘛。”司机佯作轻松地说,“我说检修一下再上
路,一号不准。但愿路上不要……”司机没有把话说完,任何行当都有自己的忌讳。
郑伟良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前。
吉普车越颠越凶。
拉练部队返回后的第二天,郑伟良和司机的尸体才被找到运回——由于刹车失灵,越野
吉普从险峻的山路上急冲而下,最后几十米完全没有辙印,车是飞下山涧的。
司机伤在面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郑伟良伤在后脑,血和脑浆均从破裂处流光,除面色极为惨白外,形象一如生前,眉宇
间蕴含着生气,紧抿的嘴角流露出坚毅和果敢。他很象在沉思中睡着了。
十六
有关拉练的新闻终未见报。一处海拔较低的部队,抢在他们前面,填补了这项空白,再
则,报社编辑委惋地指出:昆仑部队的拉练经验中,缺少做群众工作一项。
“扯什么蛋!”一号大骂起来,“做京官的,耍的哪门子威风!让他到这里来看看,老
子给野耗牛、毛刺堆做群众工作哪?这里是昆仑山!”
带消息来的参谋,吓得呆立一旁。他颀长英俊,很象郑伟良。一号爱用性格、品貌与前
任相似的人员。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号很快镇静下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正在处理拉练牺牲烈士们的后事。有这样几件需向您请示。”
自当年先遣部队进疆开始,昆仑山传下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因公牺牲的人,均被追认
为烈士,葬入烈士陵园。生未必是人杰,死一定为鬼雄,这也算是一种崇高的政治待遇吧。
参谋递过一沓拆开的白信封,道:“这些遗言中所提要求,与惯例不符。是尊重本人意愿,
还是按惯例处理?请首长指示。”
一号拿起最上面的一封。“肖玉莲”三个字跳人眼帘。他眼前闪过那个面庞惨白手指微
抖的女卫生员。白纸上写着:“听说牺牲的士兵,人殓时要穿新衣服。如果真是那样,可否
把我的那一份,寄给我的父母亲?他们年纪大了,很怕冷、皮大衣,毛皮鞋,可以代我尽一
份孝心。”
一号困难地点了一下头。
打开第二封。写得密密麻麻,还挺长。一号开始找花镜。“我来念吧。”参谋接过去:
“亲爱的妞妞……”这是一封家信,写得情意缠绵。一号听得心跳,急忙去看信封,果然,
是金喜蹦的遗书。
“这封信没有地址,无法转交。再说这很可能是一个小名,在农村找一个名叫妞妞的姑
娘,是太容易也太不容易了。”参谋顿了一下,奇怪一号为什么露出有些恍惚的神情,接着
说道,“唯一的线索是,金喜蹦文化水平不高,写不出这样通顺连贯还带点儿‘小资味’的
信。现在,只要找到帮他代拟信稿的人,事情或许有点眉目。”)
一号吃力地摆了摆手,截住了参谋的话。信中的大部分内容是他写给妻子而被金喜蹦抄
了去的。
“军区关于金喜蹦的处理意见已经转回。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开除军籍,押
送回乡。他的信就不必转了。”一号用极快的速度说这几句话的同时心想:金喜蹦幸而死
了,不然,这条意见也会置他于死地的。
“郑伟良有什么遗言?”他忽然记起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没有。他的信封内是一张白纸,一个字都没写。据周围同志讲,他曾说过,他母亲心
重,当年他父亲牺牲后曾对着遗物昼夜啼哭,因此,他不愿留下片言只字再惹母亲伤心。如
果可能,请组织上将他的遗物全部烧毁。”
“晤。那么,他的遗物内有什么特殊物品?”一号盯住参谋问。
“有。”参谋一惊,“正要向您汇报。”他赶紧递过一个小包,“这是从郑伟良前胸贴
身处找到的。”
一号拿起上面的纸卷。“敬爱的军区党委……”果然不出所料,还是那些观点,不过更
系统一些。字迹相当潦草。
“这个……是否也同其它遗物一并烧掉?”参谋试探地问。
“这不是遗物。”一号冷淡地扫了参谋一眼。小伙子,你不如郑伟良!他接着口授道:
“找人誊清后,发往军区。”一号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正确,没有必要销毁反面意见。
他又揭开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