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三回回家后的刺激(4)
魏端本笑道:“你笑什么?我也不是生来就吃这个呀。这抗战的年头,多少人家破人亡,有这个东西吃,那也不大坏呀。”杨嫂道:“先生,你为啥子不作生意?当个经理,不比当科长科员好得多吗?现时在机关里作事,没得啥子意思喀。”
魏端本吃着饭,且和她谈话。因道:“你叫我作生意,我作哪个行当呢?”杨嫂道:“到银行里去找个事吗,要不,吃子公司也好吗。不作啥子生意,买些东西囤起来也好吗!票子不值钱,拿在手上作啥子?”
魏端本笑道:“我比你知道得多,票子不值钱?票子我还想不到呢。太太说你也囤了些货,挣多少钱?”杨嫂听了这话,眉飞色舞地笑了。她道:“也没有囤啥子。去年子,我爸爸进城来了,带去几千块钱,买了几斗胡豆(蚕豆也)上个月卖脱,挣了点钱。”
魏端本道:“你说的是四川用的老斗子。几斗豆子,大概有两市担吧?于今的市价,你应该挣了三四万了。”她笑道:“没得朗个多。但是,作生意硬是要得,作粮食生意更要得。黑市的粮食好贵哟!”
魏端本放下筷子,昂头叹了口气道:“是何世界?来自田间的村妇,知道囤积,也知道黑市这个名词,我们真该惭愧死了。”忽然有人接嘴道:“你今天才明白?你早就该惭愧死了。”
说着话进来的,正是太太田佩芝。他心里想着:好哇!人还没有进门,就先骂起我来了。昂起头来,就想向她回骂几句过去。然而就在这一抬头之间,他的勇气完全为审美的观念克服,没有反抗的余地了。现时眼里所看到的太太,比往日更为漂亮,她新烫了发,乌亮的云团,罩着一张苹果色的嫩脸子,越显得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尽管脸上带了怒色,也是她作女孩子时候,那样天真。
他立刻放下筷子碗,站起来笑道:“今天上午的事,回想起来,是我错了。我想你不好意思怎样处罚我吧?”魏太太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走近桌子,看看瓦钵子里是煮的萝卜青菜,便道:“越来越出穷相了。盛菜没有碗,用瓦钵子,不像话。”说毕,把头一扭白走了。
魏端本虽然碰了太太一个无言的钉子,然而究竟没再骂出来,似乎因自己的道歉,压下去了几分怒气,听到隔壁卧室里,丁冬两下响,知道太太已脱了高跟鞋。她向来是这样,疲倦了要倒向床上睡下,照例是远远地把鞋子扔了出去的。
把饭吃完,自到厨房里去提着水壶到卧室里去,打算将热水倾到洗脸架子上的脸盆里去,却见太太正把那脸盆放在五屉柜上,脸盆里的水,变成乳白色,一阵香皂味袭人鼻端,洗脸手巾揉成一团,放在桌面上,她正弯了腰对着镜子,将那胭脂膏的小扑子,三个指头钳着,在脸腮上擦着红晕。这就放下水壶,站在旁边呆看了一会。
太太抹完了胭脂,却拿起了柜面上的口红管子在嘴唇上涂抹着。她站在桌子的正面,恰是拦住了魏先生过去取洗脸盆。魏先生看过了这样久,却是不能不说话了。因道:“你不是刚由理发馆里回来吗?又……”这句话没有完,魏太太扭转了身躯,向他瞪了眼道:“怎么样?由理发馆里回来就不许再洗脸吗?”
口里说着,她收拾了口红管子,将染了口红的手指头,在湿手巾上揉搓着。她那身体是半偏的,她出门的那件淡红色白点花漂亮花绸衣服,又没有换下,倒更是显得身段苗条。说话时,红嘴唇里的牙齿越发是白净而整齐。这就两只手同时摇着道:“不要生气,太太!我是说你已经够美的了!这是真话,你理了发回来,黑是黑,白是白,实在现出了你的美丽,一个穷公务员,真是不配和你作夫妻。”说着,半歪了脖子看着太太,作个羡慕的微笑。
魏太太脸上有点笑容,鼻子耸着,哼了一声,魏端本回头看看,杨嫂并不在身后,就向太太深深地鞠了个躬,笑道:“我实在对不起你,你要怎样罚我都可以。你是不是又要出门去。若是看电影的话,买票子挤得不得了,我去和你排班。”他口里说着,看看太太的脚下,却穿的是绣花缎子旧便鞋。魏太太笑道:“不要假惺惺了,我不上街。”
第三回回家后的刺激(5)
魏端本走近一步,靠住她站着,低声笑道:“你修饰得这样的漂亮,是给我看吗?”魏太太伸手将他一推道:“不要鬼头鬼脑,你也自己照照镜子吧,周身都是晦气。谁都像你,年轻的人,见人不要一个外面光?”
她是轻轻地推着,魏端本并没有让她推开。便笑道:“我怎么能穿得外面光呢?现在骨子里穷,面子上也穷,还可以得着人家同情。若是外面装着个假场面,连社会的同情心,都要失掉了。”魏太太道:“社会上同情你,谁同情你?打我这里起,就不能同情你。一样的有手有脚有脑筋,而且多读了十几年书,有一张大学文凭,什么事不能干?要当一个公务员,你混得简直不如一个挑粪卖菜的了。哪个年轻力壮的人,现在不是一挣几十万。”
魏端本笑道:“你不要说社会上没有同情我,刚才到菜市去买菜,那菜贩子就同情我,青菜萝卜送了一大抱,看见我可怜,不要我的钱。”魏太太把脸一沉,瞪着眼吓了一声道:“你也太没有廉耻了。说你不如挑粪卖菜的,你倒是真的接受着人家的怜悯,拿了人家的菜蔬不给钱,你还有脸对我说。我不和你说话,别丢尽了我的脸。”说着捡起床上放着的皮包扭身就走。
魏端本被她这样抢白着,也自觉有点惭愧,怔怔地站在屋子里。杨嫂走进屋子来,给她收拾着扔在五屉柜上的化妆品。魏端本问道:“太太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杨嫂很随便地答道:“还不是打唆哈去了。”他问道:“打唆哈去了?她不见得有钱呀!”
杨嫂把化妆品收拾干净,放到抽屉里去了,将抽屉猛可地一推,回转头来向他笑道:“先生,你没有办法,别个也没有办法吗?”她说毕自走了,魏端本站在屋子中又呆住了,杨嫂的言语,比太太说的还要刺激几分呢!
第四回乘兴而来败兴回(1)
在魏先生这样呆住的时候,却听到门外有人叫了声杨嫂。她答应了以后,那个叫的人声音变小了,挨着房门走向隔壁的夹道里去。这是个妇人,是邻居陶家的女佣工。魏端本看到她这鬼鬼祟祟,心里立刻明白过来,必是太太同陶先生一路出去赌钱去了,这是来交代一句话,且悄悄地去听她说些什么,于是也就跟踪走了过去。
这就听到那女佣工低声道:“你太太在我们家里打牌,手帕子落在家里,你拿两条干净的送了去。”杨嫂道:“啥子要这样怪头怪脑,随便她朗个赌,先生也管不到她,就是吗,我送帕子去。我太太要是赢了钱的话,你明天要告诉我。”那女佣笑道:“你太太赢了钱,分你小费?对不对头?”杨嫂道:“输了就要看她脸色喀。今天和先生割孽,还不是这几天都输钱。”
魏端本听到这里,也就无须再向下听了,回到屋子里,睡倒床上,呆想了一阵,怪不得这个月给了她十几万元,还混不过半个月。这十几万元,跑了多少路,费了多少手脚。下半个月,若不再找两笔外快,且不谈这日子过不下去,至少要和太太吵架三五次。而且,自己要买一双皮鞋,也要作一套单的中山装,这不止是十万元的开支。
他想到这里,不能睡着了,一个翻身坐起来,将衣裳里记事由的日记本子翻着检查一遍。这些事由,在字面上看,虽都是公事。但在这字里行间,全是找得出办法来的。自己检查着心里随时的计划,怎样去找钱来补家用的不足。这又感到坐在床沿上空想是不足的了,必须实行在纸面来列举计划,于是就了电灯光,靠着五屉柜站立,把放在抽屉里的作废名片,将太太画眉毛的铅笔,在名片背上,自己打着哑谜地作起记号。
先想起了白发公司的王经理,曾托自己催促某件公事的批示,这就把白改为红,王改为玉,公事改为私章。这件事在陈科长那里,已表示可以通融,径直地就暗示王经理拿出五十万来,起码弄他个十万。
又想起合作社那一批阴丹士林布,共是五十七疋,放在仓库里五六个月没有人提起,可能是处长忘记了。经手的几个人,全是调到别一科去了,档案的箱子,自己是能开的。若是能把那五字改成三字,二十疋阴丹士林可以弄出来。这只要和科长说明了,有大批收入,为什么不干?这市价五六万的行市,就是一百万。这可以叫科长上签呈说是把那布拿出来配给,和什么平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