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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两万包围盱眙;四面城墙都开了战场。不过只有南门和东门是实打实的攻击;西门和北门都是正兵夹杂着府兵在牵制。
城内有女真人;但守城的主力是汉人。
孙之敬和郑遵谦还从未见过汉人如此给满清朝廷卖命的;他们猜测那也许是汉八旗的人吧?听口音又不像。
郑遵谦先排上去两个千人队;他的军令简单直白到让孙之敬不敢相信。
“每一队斩下十个头颅便可以回营;军功上都给你们记上。否则就都战死在盱眙城下吧”郑遵谦高呼;他对行军打仗最深刻理解在于一个“勇”字;狭路相逢勇者胜。
清兵很快发现新来的这支兵马攻城的队形有些散乱;兵士间的配合也不如先前的明军;但战意更加激昂。
战斗从清晨战到正午;孙之敬简直不忍直视。
每隔半个时辰不到;便有木船往回运尸首。一船一船的尸首;他估计郑部战死应该过千人了。他调遣兵马准备接替郑部士卒的位置;自己骑着那匹蔫吧的黑马赶往郑遵谦处。
郑遵谦手中的千里镜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
他见孙之敬过来;招呼道:“孙兄;你来到正好;我看城内城头守军已现疲态。”
孙之敬委婉劝道:“履恭;这样强攻下去;将士损失太大。”
“啊”郑遵谦放下千里镜;很诧异听见孙之敬会这么说;“日落之前;如果你我没有攻下盱眙;还谈什么论功行赏?”
孙之敬指着几里外的战场;摇头道:“日落之前不可能了;守军虽疲;但尚有余力。”
郑遵谦忍不住提醒道:“逢将军的军令如此”
孙之敬道:“虽然如此;但逢将军不知道盱眙城守军实力;我等把实情禀告过去;逢将军不会强逼你我二人的。
孙之敬有这个念头也不奇怪;逢勤寡言;但一向通情达理;能听的进去部下的建议。如果他在左若麾下效力;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推脱军令。
郑遵谦先是轻微的摇头;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讽刺道:“你去禀告实情;我是不会去说的。”
两个人在一个战场;如果说法不一样;怎能让逢勤相信。
第681章 杀人
日头一点点落下去。
郑遵谦直勾勾盯着城头;全身僵硬;像是被武林高手点住穴道。
盱眙城墙下的尸体横七竖八;现在已经不用运尸船了;总兵红了眼;兵士们也红了眼。
东城护城河外;孙之敬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战场的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郑遵谦疯狂了;郑遵谦军疯狂了;于是;两片临近战场的明军都疯狂了。
士卒的阵型不如早晨时紧密。铳手们甚至不再隐身在铁盾后;他们肆无忌惮的暴露出上半身朝城头瞄准;扳动扳机;然后看着城头的清兵脑浆迸裂。
“这他妈打的是什么仗”孙之敬忍不住爆出粗口。郑遵谦不放弃;;他就不能放弃;否则;那道军令就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屠刀。
死了这么多人;只为了攻下一个县城值得吗?
他不能与郑遵谦吵架暴露矛盾;所以只能任由郑遵谦的意志笼罩在整个战场。
“日落之前啊”孙之敬转脸向西;夕阳离地面还有一杆远。他一口吐沫如钉子般吐在地上。
又是一个时辰。
火红的太阳离地平线上山峦只有几个拳头的间隙。
登上城头的明军越来越多;战斗整整持续了半个夜晚和一个白天;连守军的桐油和粪水消耗殆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郑遵谦改变了姿态。他不安的在方圆一丈左右的地方来回走动;手舞足蹈;脸上表情像喝了白酒一般兴奋:“爬上去;给老子爬上去”
两方士卒正在盱眙城头对砍;不时有人被推搡掉下来;摔在墙根处累积了厚厚一层的尸体上。
攻守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郑遵谦的余光撇过才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他营中已没有预备的士卒;如果这一波攻势未能奏效;他也不得不认输了。
损失了近三成士卒;没能攻下盱眙县城;这份战报要是被送到兵部和大将军府;他这辈子都没希望升上将军。
城头的清虏正在做垂死挣扎;不断有新兵补上来;新兵中有些人穿了百姓的衣服;应该是城内的壮丁。
城头的僵局处于一种脆弱的平衡中;就像一根脆弱的枯草;有时随风向东;有时随风向西。最终的战果取决于双方将士的意志力和主将的决心。
郑遵谦已经压上来所有的本钱;除非明军自行溃散;他绝不但不会鸣金收兵;还要执刀守在浮桥边督战。
铁炮停了;明军尚未攻到炮台;清兵的炮手不知何时逃走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视死如归。
夕阳终于碰上了地平线上隆起的山包。
盱眙城头还有金黄色的阳光;明军兵营已经被夜幕的阴影笼罩。
“破城了”
欢呼声初始很细微;很快蔓延了整个城头;很疲惫;很振奋;也很欢乐。
多打了几年仗的正兵终于熬过了盱眙城内被匆忙赶上战场的壮丁。
千里镜中;郑遵谦看见一个明军连挥七八刀砍翻南门城楼上的“清”字大旗;然后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明”字旗帜;插在相同的位置上。
南城门轰然从里面打开;府兵各持利刃蜂拥而入。
郑遵谦双手叉腰;口中喋喋不休;吐沫横飞;骂道:“妈的;老子连杭州城都攻下来了;还会在小小的盱眙城下栽跟头”
他完全没想起自己根本没参加过收复杭州一战。
日落之前;明军破城。
孙之敬暗自松了口气;但没有过多的兴奋之色。
此战两军损失了三成的兵力。如果每一座县城都要这么费工夫;北伐之战比预想的要艰难。
郑遵谦迫不及待催马从南门进城。城内的厮杀还没完全平息;明军正在围攻清虏最后的据点——县衙。
街道上到处是尸首;多数是百姓的衣饰。这一仗打得太过艰难;明军死伤惨重;士卒们的杀心全被激发出来了。
明军攻入城内一路挥刀;沿途遇上;不辨何人;一刀于净。躲在家里堵住大门的百姓多数逃过了一劫;谁敢出现在街道上;哪怕跪地求饶也难逃一死。
破城后的狂喜与同伴惨死引发的报复心交杂在一起;士卒们把军纪都忘得于于净净;包括郑遵谦;但不包括孙之敬。
孙之敬比郑遵谦进城要晚;他一入城立刻吩咐亲兵持令旗维持秩序。此时;盱眙城的街道上除了明军;已见不到活人。
县衙的战斗也结束了;听说抓住了二十几个头目;孙之敬匆匆赶过去。
相距好几条街道;他看见郑遵谦正叉腰在站在县衙门口的开阔地上;明军士卒正在从县衙里往外押人。
孙之敬走到近处;正看见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被押到郑遵谦面前。
郑遵谦知道孙之敬来了;回头解释道:“这就是盱眙的县令”他扭过头去;问那老头:“你就是朱则正了?”
老头直着脖子;高昂着头道:“不错”
郑遵谦骂道:“你是盱眙人;也是汉人;我王师到来时;你不献城投降;反而顽固抵抗;你脑壳坏了吗?”他也心疼部众损失惨重;骂人反而没了平时的水准。
老头道:“我是大清盱眙县令;只恨不能守住此城”
郑遵谦恨城内汉人守军远胜过女真人;一入城就找来几个俘虏审问;得知盱眙城汉军都是县令朱则正召集来的。朱则正是本地人;朱家又大家族;在盱眙很有威望;散尽家财募本地壮丁守城;让明军吃足了苦口。否则;只靠城内驻扎的那五百八旗兵马;盱眙县城真可能一战可下。
“好好好”郑遵谦连说三个好字;咬牙切齿;“听说你朱家一族都在城内;我就让一家老小陪着你给满清皇帝尽忠去。”
他摆手朝一边亲兵下令:“给我屠尽朱家人”
孙之敬刚要准备阻拦;朱则正脸孔扭曲道:“你们不是自诩为王师吗?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也敢称王师。”
“我呸”郑遵谦一口吐沫钉在他脸上;“杀了你一家就不是王师了?老子还要把你朱氏家族屠杀于净”
亲兵听命后嗷嗷叫;像打了鸡血一样往外跑。现在盱眙四门都被明军控制;城内百姓插翅难飞。
朱则正猛然用力挣脱;像发疯一样扑向郑遵谦。
郑遵谦一皮靴揣在老头的膝盖上;狂笑道:“哈哈哈;老子还以为你不怕呢”
孙之敬等郑遵谦稍稍冷静些;小说劝道:“履恭;朝廷有令;破城后不得屠戮百姓。”
第682章 难民
第一份战报送入南京城时;翟哲正在与三个侍从聊一些江南的风俗。
桐城张秉因、义乌朱之锡和徽州汪斯淳;这三人年纪相仿;都只有二十出头;是大明最幸运的年轻人;其中以张秉因最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