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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杨树林仍不明白杨帆为什么会考上高中,一度怀疑杨帆作弊了。在开往北戴河的火车上,杨树林还问杨帆:反正通知书已经下来了,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自己考的。
杨帆说,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给我准备好学费就行了。
火车是早上八点的,头天晚上,杨帆要多看会儿电视,杨树林强行要求杨早点儿睡觉,好能早起。
杨帆说用不着太早,六点半起就来得及。
杨树林说万一晚了呢,火车不等人,五点半起。
杨树林上了一个闹钟,五点钟就响了。
杨树林雷厉风行地起床,收拾,做早饭,叫醒杨帆。
杨帆说再躺会儿,遭杨树林拒绝,杨树林说,快起来,都快六点了,要晚了。
杨帆起来洗完脸刷完牙一看表,才五点三十五。
杨帆问,你不是说快六点了吗。
杨树林说,是啊,再有二十多分钟不就六点了吗。
杨帆使劲磨蹭了半天,吃完早饭,才六点零五。
杨树林否定了杨帆的七点再走都来得及的说法,拿起包,锁上门,出发了。
街道还在睡觉,早点摊刚把锅架好,油条还没有炸出来。
地铁售票员似醒非醒地给杨树林撕了两张票。地铁上空荡荡的,拉环扶手垂着,晃来晃去。
杨树林对杨帆说,你看,这多好,人少,还有座。
出了地铁,杨树林在进站口等待同事和他们的家属。
杨帆抬头看了看站台大钟,六点半刚过,心想,本来可以这时候再起床的。
父子二人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北京一点点醒来,杨帆很生气,说,不听我的,非得起那么早,有什么用。
杨树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来早了,但推卸了责任:没想到路上这么顺。
北京站渐渐喧闹起来。杨树林听到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老杨,来得够早的。
杨树林一看,是工厂的同事,带着老婆孩子。
杨树林说,我也是刚到。
杨帆看了表,七点半,很想戳穿杨树林,将他一个小时前就到了示人。
人都齐了。上了车,放好包,杨树林抑制不住坐车的兴奋,东张西望。
他看了看行李架,感慨道:现在的生活水平真的提高了,我插队那会儿,出门全用麻袋装东西,根本没有旅行包。
一个同事的小孩,七八岁,拿出地图,查看北戴河的位置。
杨树林说,这么小的孩子,对地图还有研究,不得了,将来可以当军事家,去打倒美帝国主义。
孩子的家长勉强一笑,没说什么。没有得到交流,杨树林很失望,又给自己找别的事儿干,拿出头天的晚报,看着上面的新闻说道,俄罗斯就是厉害,不到两个月就控制了车臣局势,不过也留下了巨大后遗症,非法武装分子的有生力量并未完全被歼灭,杜达耶夫和他的追随者躲进南部山区,还没有放弃抵抗,不时发动点儿小骚乱,还是咱们中国好啊,安定团结,欣欣向荣。
分析了几条国内外重大新闻,都没有人配合将话题展开下去,杨树林有些失望,但兴奋还是难以抑制,列车员正好经过,杨树林问几点开车。
列车员说,你手里不是拿着票呢吗。
杨树林说,咱们这车是去北戴河的吧。
列车员说,不是去北戴河的也不会让你上车。
杨树林说,那就好。
火车启动了,站台向身后驶去。
杨树林看了一眼表,像有重大发现似的说,哎,怎么还没到点就开车了,还差一分钟呢。站台上送站的人向车里挥着手,杨树林说,有什么可送的,又不是不回来了,搞得挺伤感。
一个同事拿出扑克,找人打。杨树林很想参与,但没有主动加入,等着人来请,可是牌一拿出来,立即引来三个人,杨树林只好让位,和杨帆换到一旁。
那边扑克打得津津有味,说笑声满盈,杨树林按捺不住,走过去观看,还指手画脚。
被指画的人把牌交给杨树林,说,要不你来吧。杨树林手伸出一半又放下,说,你来你来,我看着。
另一个同事说,观棋不语真君子。
杨树林说,好,我不说话了。无语地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坐回座位,看起窗外的风景。
途经一片工业区,烟囱挺立,浓烟滚滚。杨树林感叹道:这儿变化真大!
杨帆怀疑地看着杨树林问:你来过这吗。
杨树林回答干脆:没有。
杨帆说,那你怎么知道这变化大的?
杨树林说,我感觉。
杨帆说,我怎么没感觉。
杨树林说,你还小。
火车停的第一站是燕郊,从燕郊启动后,广播里预报下一站是三河县。
快到站的时候,杨树林胸有成竹说,这站应该是三河。
火车停在站台上,杨树林指着站牌让杨帆看:你看,三河吧。
杨帆说,下一站是蓟县。
杨树林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杨帆说,站牌上标着箭头呢,谁不认识字啊。
火车开出北京后,一片片青山呈现在眼前。
杨树林说,要把这些山都变成耕地,粮食产值能翻两番。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不行,那绿地就少了。说着脱了鞋,把脚搭在对面的座位上,也不管有味儿没味儿。
杨帆看了一眼杨树林伸到自己身边的脚,说,你能不那么关心天下事,先把自己袜子缝上吗。
杨树林看了看,说,没事儿,露点儿肉凉快。
杨帆又说,你能不把哪儿都当成自己家吗,把脚拿下去。
杨树林说,这样舒服。
杨帆闭上眼睛,想方设法不去看杨树林,眼不见心不烦。
没有了聆听的对象,杨树林很无聊,借助车身的晃荡不时用胳膊碰一下杨帆。
杨帆没理会。
最后杨树林终于按捺不住,使劲晃悠醒杨帆。
杨帆抬起来头:干嘛。
杨树林说,车里这么闹,你睡得着吗。
杨帆说,你一大早把我拉起来,我困着呢。
杨树林说,我比你起得还早,我怎么不困。
杨帆说,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说完又趴在桌上。
杨树林说,哦,那你睡吧,别耽误你发育。然后抓了一把瓜子,噶呗儿噶呗儿嗑起来。每噶呗儿一次,杨帆的心脏就要随之跳动一下。一度嘎呗儿声消失了,杨帆以为杨树林不嗑了,眯着眼睛偷看杨树林在干嘛,原来瓜子皮卡牙缝里了,正张着嘴拿手抠呢。不知道是抠出来了,还是没抠出来放弃了,杨树林继续嗑,嘎呗儿声再度响起。
杨帆实在听不下去了,也抓了一把嗑起来,想尽快嗑完,让杨树林没的可嗑。
杨树林却沾沾自喜说,我就知道你也爱嗑。
终于嗑完了,杨帆口干舌燥,没有嘎呗儿声烦自己了,他认为还是值得的。没想到这时候列车员推着小车经过,杨帆叫住,问有瓜子吗。
列车员说五块,杨树林说太贵了,外面买只要两块,简直就是暴利。
列车员不爱听了,说我们还得发工资呢,我们还得上税呢,我们还推着走来走去呢,这些都是成本,你要觉得贵,可以不买,但不要说暴利。
杨树林说,那就拿一袋吧,下回坐车我多带几袋,不给你们这个机会了。
杨帆说,别买了,我不嗑了。
杨树林说,你不嗑我还嗑呢,刚才都让你嗑了。说着掏出五块钱。
列车员接过钱,没好气地把瓜子扔在桌上,推着小车扭着屁股走了。
杨树林哗啦撕开瓜子,杨帆顿时绝望了,有人说窗外的风景很美,杨帆丝毫没有感觉。
杨帆记得学过都德的一篇课文,叫《最后一课》,里面说法语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现在在杨帆听来,杨树林嘴里发出的嘎呗儿声,则是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
杨帆如坐针毡,忍无可忍,躲进厕所,宁愿与怪异的味道相处,也不愿意回去听杨树林的嘎呗儿声。
门外有人敲门催促,杨帆不管,直到外面人声音凄惨地说不行了,杨帆才出来。回到座位上,见杨树林正津津有味地嗑着,杨帆厌恶地看着他。
杨树林问,怎么了。
杨帆没说话。杨树林递上瓜子,说,你真的不嗑啊,五香的,比从家里带的那袋好吃。
杨帆说,你就不能不嗑啊。
杨树林说,为什么。
杨帆说,不为什么。
杨树林说,这孩子,真奇怪,今天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吗。
杨帆说,没有,就是烦。
杨树林说,烦什么,马上就看见大海了,高兴点儿,然后又是嘎呗儿一声。
好在很快就到地方了,收拾了行李,杨帆跟着杨树林下了车。
单位有车接站,拉着他们去了海边的招待所。
当远处一片浩瀚的蓝色展现在眼前的时候,杨树林对着大海感叹道:大海,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杨帆和杨树林住在一个屋里。
进了屋,杨帆吸着鼻子说,怎么有股腥味。
杨树林也闻到了,说,应该是大海的味道,多沁人心脾,然后闭上眼睛又深深吸了几口。
靠窗口那张床的味道比靠门的那张床浓,杨帆让杨树林睡窗口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