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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看见矿井的岩壁时,兰博就期待能够发现一些茸角动物或手持长矛的猎人追逐的岩画。他以前翻阅过这类的画册,但想不起具体的时间,大概在高中时期吧。狩猎的图片总是令他着迷。他小时候在科罗拉多的家中,常常独自搭车到山区。有一次,他小心翼翼地跨进一座洞穴,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发现岩壁的中心有一幅黄色的野牛壁画,洞穴里仅此一幅壁画。它看上去栩栩如生,仿佛一看见人就脱缰而逃似的。他整个下午都在那里欣赏这幅壁画,直到手电筒里的电池耗尽才恹恹地回家,此后,他每周至少去那儿一次,怔怔地坐在洞穴里注视着那幅壁画。那是他的秘密。一天晚上因为他不肯说出自己到底去了哪儿,被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他记得自己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秘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此刻,置身于这座洞穴里,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童年;雄壮的野牛正蹲伏在那里睨视着自己。但这里层峦叠嶂、远离尘嚣,谁会不辞辛苦地奔到这里作画呢?这座矿并又是谁开凿的呢?在他的记忆中,洞穴总会使他产生与教堂有关的联想,现在也是如此,可他又感到窘迫不安。在那纯真无邪的童年时代,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时,他和父母一起循规守矩地去教堂做礼拜,领受圣餐、虔诚地念着忏悔祷文。他还记得自己曾悄悄溜进神父的告解室。膝盖跪在装有衬垫的木板上,偷听神父用低沉的声音宽恕忏悔者的罪过。熊熊的篝火和毕剥作响的树枝又把他拉回到严酷的现实。为什么要忏悔?为了那些被他枪杀的人吗?神父,那是出于自卫。
可你喜好恣意屠杀,我的孩子,不是吗?难道那不是罪孽的起因吗?
兰博感到更加不安。他并不相信罪孽,也不想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但这个问题萦绕在他的脑际挥之不去:是不是罪孽的起因呢?温暖的篝火使他昏昏欲睡,他记不起自己年幼时是怎样回答的,也许早“是的。”当然,射杀那些人的过程相当复杂。他可以坦然地面对神父,为自己将猎狗和身着绿衣的老人击毙开释。然而,此后他却放弃了逃生的良机,反其道而行之,转而对提瑟穷追不舍,趁其溃不成军之际将其部下一举击毙,这是罪孽。提瑟肯定不会甘休,兰博再一次想到现在是自我补赎的时刻。
他的目光又一次环顾四周,最后落在黑暗的坑道里。矿井是熊和蛇的自然栖息地,可他竟未想到应仔细查看。他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枝条作为火把,然后举起它沿着坑道往下摸索。矿顶越来越低,他不想蜷伏起身体引起疼痛,但又不得不弯腰潜行。拐弯处,滴答滴答的水声就从这里的壁顶上落下,汇成了一条池塘渗入地下裂开的石缝。手中的火把劈啪作响地快要焰灭了,他来到岩壁的末端,看到斜角里仅有一点空隙,他这才放下心来。在火把熄灭的时候,他已开始返身往回走,闪烁的篝火就在眼前。
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必须完成,首先应查看洞外,确保洞里的火光不会泄露到外面。其次要设法寻找食物。起初他认为躲藏在洞内休息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但细细思忖觉得不妥。他试图忘记所发生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山下的灯光。他吃力地往洞口走去,一阵晕眩袭来,他不得不坐倒在地。必须休息,除了小憩片刻别无选择。
小憩片刻。
“啪”,一声枪响在他的右侧回荡,紧接着又是三声,兰博感到诧异。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自己深藏在洞穴中不可能成为他们的枪靶。随后又传来了三声回音,须臾,呼啸的警笛声在山下拉响了。这是怎么回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食物。餐风吸露的他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可以果腹的食物。他很清楚是哪一种食物。在他第一次走出洞穴的时候,发现树上有一只猫头鹰。它摇晃着飞走,几分钟后又翩然而至。兰博两次看见了它那黑色的轮廓。尽管它又飞走了,但兰博相信它会再次返回完成自己的巡游。
右边又传来了更密集的枪声。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兰博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浑身直打哆嗦。假如他向猫头鹰射击的话,他的枪声将会与山下的枪声交织在一起:不会暴霉自己的方位。然而,夜间射击不是一件容易之举,好在他的步枪瞄准器上被酿酒的老者涂上一块发亮的油漆。他耐心地等待着,正当汗水从脸上流下,后背感到一阵阵寒气时,他听见了翅膀的拍击声。他一抬头,瞥见那只猫头鹰已飞落在树枝上。一、二,他在心里默念着,把枪搁到肩膀上,对着黑色的轮廓。三、四,他颤巍巍地绷紧肌肉竭力控制自己。“啪!”扣动了扳机。步枪的后坐力震痛了他的肋骨,他摇晃着身体痛苦地倒在洞口,可脑海里盘旋的是这一枪是否打中,担心猫头鹰受惊之后永远不再飞回。突然他看见那黑色的轮廓仍在移动,从树上骤然跌落,撞到一根树枝后翻到在黑暗中,接着落叶里发出它垂死挣扎的簌簌声。他匆忙奔下岩页来到树下,睁大眼睛四处搜寻,找了很久才偶然摸到。
兰博疲惫不堪地回到洞穴的篝火边,感到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树枝上,浑身急促地颤抖着。为了忘却疼痛,他试图把思想集中在缴获的猎物上。他轻轻地抚摸羽毛上的皱褶,辨认出这是一只老鹰。他非常喜爱这张干瘪的脸,可无法让自己的手稳稳地把羽毛抚平。
他也不明白外面的枪声究竟是为什么而起。
第四章
救护车风驰电掣地从通讯车旁驶过,朝城里开去,后面是三辆装满平民的货车。一些市民在车上大声埋怨,另一些则对路边的国民卫队士兵叫骂着。两辆州巡逻车紧随其后密切注意他们的举动。提瑟站在路边,黑暗中车前灯的亮光照在他脸上,他摇了摇头慢步走向卡车。
“仍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伤?”提瑟向车后的报务员询问。
报务员坐在耀眼炫目的灯光下轻声答道:“到目前为止,市民和士兵各有一人受伤。市民被子弹打中了膝盖骨,可我们的士兵是脑部受伤。”
“是吗?”提瑟闭上了眼睛。
“救护车的护理人员说他将在去医院的路上断气。”
也许这三天的努力都将是徒劳无益。提瑟默默地想着。不,那小子绝不会成功,毫无疑问,这次他将插翅难飞。
“你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不。你最好别告诉我。我熟悉的人死去的太多了。至少那些酒鬼已被聚拢在一起,不再会发生胡乱射击同室操戈的惨剧。货车里是不是他们的最后一批?”
“科恩说是最后一批市民,但他不能肯定。”
“这意味着山上可能仍有一百多个散兵游勇在晃悠?”提瑟问道。
上帝啊,难道你不希望另辟蹊径变换一种方式吗?让我和那十恶不赦的小子单枪匹马决一雌雄。你知道在此事了结之前还会有许多人将遭受无妄之灾吗?
提瑟踱来踱去地思忖着,他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忙倚靠在卡车的背部以免倒下。他的腿僵硬麻木,无神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
“你最好回到车上休息一会儿,”报务员望着他说,“虽然你不在灯光下,可我能看见你在出汗,你的脸上和受伤处的绷带上都是汗水。”
提瑟虚弱地点点头。“记住,科恩在场时不能告诉他。能把咖啡递给我吗?”
他颤巍巍地接过咖啡,就着咖啡吞咽了两粒药片。舌头和喉咙里弥漫着辛辣的味道。这时,特劳特曼回来了,刚才他一直在与守候在公路上的卫兵谈话。他瞥了一眼提瑟,“你必须上床休息。”
“不,我要等行动结束之后才休息。”
“是吗?此次行动可能比你所期待得长。这里不是朝鲜战争和丘隼水库的再现。不是两军柜遇时,装备精良的大规模部队随你支配:如果一队侧翼受困,面对强大的对手,你会迅速调遣增援力量同仇敌忾一举歼敌。但这种战术在这儿行不通。你对付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且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兰博。稍不留意,他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你们的鼻子下溜之大吉。”
“你已经指出了许多不足。难道你不能给我们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吗?”提瑟出言不逊的指责脱口而出。
特劳特曼镇静地说:“好吧”,他的语调里带有一丝隐而不露的怨恨。“我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确定。我不清楚你如何管理自己的部下,在继续这个话题之前,先请你作一番介绍。”
提瑟知道自己需要他的合作,立即放缓口气说:“对不起,我有点失礼了,请不要介意。我偶尔感到身体不大舒服。”
恍惚中,他仿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