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B冻龉耙笾驹读粝拢ㄆ谛葱疟ǜ婧⒆雍图依锴榭觥K鹩岬鹊剿毓兑舶芽薷怂盟狻D旯チ耍肚畹哪昵嗳艘鋈送返匾丫苣眩昙痛罅司透选P鸥端硬晃事兜墓槠冢虏荒头乘频摹K⒉恢烙芟痹谝筇乩础W罱驹恫盘嫠牧苏饷匆环庑牛
“前函想已收览。此间政治情势犹如风雨将至,遍地阴霾,唯津可望逃过一劫。托庇于洋人篱下,余不胜汗颜。琵琶与陵已子萧所荐之夫子读书,论语指日习完。近日余颇觉浮躁无聊,空咄咄。陈氏进城,余与之簿战,小输。春寒料峭,心怀远人。格兰气候向以严酷闻名,望多加珍重。珊瑚索性疏懒不愿提笔,岂不怀莼羹鲈脍之思?若须余寄送什物,但请直言。随函附上小照一帧,唯瘦削瘏悴,不忍卿览。”
他的照片小小的、鹅卵形,装在硬纸夹里。憔悴的鹅蛋脸,发油亮亮的梳到后面。无边六角眼镜使眼睛闪动着空茫的光。照后他题了自己作的诗:
“才听津门金甲鸣,
又闻塞上鼓鼙声。
书生徒坐书城困,
两字平安报与卿。”
志远的信写得像公文,他希望能够写得熟练以备将来,只是些地方总不脱他最爱的《三国演义》的声口。他自称志远,两写得小,偏右:
“露小姐与珊瑚小姐钧鉴:前禀想已入钧览。今再禀一事,必君心。四月初八爷电话召志远前往新房子,问姑爷事。志远禀公赠琐事,周垫头地争,**吗啡吸入烟事。
“承八爷下问逐老七之策。志远以为为今之计,莫若调虎离山。八爷意欲去沪,唯老七南人,恐跟踪南下。上上之策先由八爷接姑爷至新房子小住,彼处金城汤池,不可攻也。再行驱逐老七,立逼其远离天津,其伪父亦不得留,防其居中策应。必杜绝再见之机,因姑爷懦弱,不能驾驭也。
“八爷命志远不得声张,恐事机泄露,陷志远于险境。本月十日志远又奉召前往。六爷亦在。命志远潜入姑爷内室,盗取针药一枚,交周大夫送去化验。幸不辱命……”
他做的远多于露的要求。同高级官员秘密会商,他觉得深受倚重。若是获得赏识,说不定就能讨个差事。两兄弟随便一个说句话就行了。可是那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新房子并没有什么动静。也许是等北洋政府的消息。
“新房子”拿不定主意。好事之徒才会背着堂兄弟把他的姨太太逐出家门,可也不能不管。放着不管,早晚会上瘾,最后穷愁潦倒,讹上他们。末了还是拗不过八爷的母亲的意思。新房子的老太太最见不得不受辖治的姨太太,这一个连过来给她磕头都不曾。赶走她是件好事,可以拿来说上几年,也能让榆溪已逝的母亲感激。
志远奉命监视,报告最新发展。榆溪和老七大吵了一架,老七抓起痰盂罐,打破了榆溪的头。琵琶正好从套间门口走过,看见她父亲头上裹着纱布,穿着汗衫,坐在铜床床沿上,悻悻然低头看报。看上去非常异样。琵琶只怕给父亲看见了又叫进去背书,赶紧跑了。
隔天葵花匆匆上楼,悄声说话,声音却很大。“八爷来了。”
别的老妈子都噤声不语,像是宣战了。
“在楼下呢。”
何干向孩子们说:“别下去,就在楼上玩。谁也不下去。”
他们静静的玩,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也不知道该听什么。琵琶还不知道她父亲不在家里,早就借故送到新房子了。何干秦干耐着性子待在楼上,给两个孩子做榜样,也不到楼梯口去听个仔细。只隐隐听见低沉的官话大嚷大叫,夹杂着女人高亢尖薄的嗓子,一点不像老七的声音。没有人听过老七拉高嗓门。说的又不是她的乡音,吵起来显然吃亏。倒是没有哭音,只是直着嗓子叫嚷,时发时停。还跺脚,两种声音重叠,然后一顿。
“八爷走了。”佟干从楼梯口回房来说。
葵花进来了,低声说:“要她马上走。说是她的东西都给她带去。真走了。乌龟也走了。”
“老天有眼。”秦干说。
“可不是,秦大妈,可不是。”何干说。
“这可好了。”佟干说。
“谢天谢地。”葵花说。
接着就是搬东西。
“记不记得那次她上楼来翻旧箱子?”葵花说,“陵少爷正病在床上,她走过去头也不回。”
“连头都不回。”秦干说。
“嗳,连句‘好点没有’都不问。”何干说。
“就有这种人。”葵花说。
秦干不作声。
葵花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又回来了。
“男人都帮着收拾。我可不想在附近,指不定连我都给使唤上了。”
“知道往哪儿去?”秦干问。
“说是到通州。”
“老乌龟就是通州人。她上通州做什么?又不是亲女儿。”秦干说。
“嗳,她又没个老家。”何干说。
“谁知道是不是上通州去。”葵花说,“幸亏走了。”
“那么个小地方要到哪去弄大烟跟吗啡?”秦干说。
“通州很大。”何干说,“在我们回老家的路上。”
“那是北通州。”秦干说,“这是南通州。”
“八爷说不准她到北平、上海、天津这三个地方挂牌子,沈家的亲戚太多了。”葵花说。
“横是还有别的地方。”秦干说。
“再出去挂牌子做生意也不容易,又不年青了。”葵花说,“是啊,又抽大烟,又打吗啡的。”
佟干口里啧啧啧的响,做个怪相。“一天该花多少钱!”
“只有姑爷供得起她。”葵花说。
“她不会有好下场。自己的亲侄子——一个头还打得有篮子大。”秦干说。
“心真狠。”何干也说。
“看她现在怎么办,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浑身都是针眼。”葵花说,“只有姑爷当她是宝。”
楼下仍忙着理行李。
行李只理了几个钟头,几辆塌车却堆得高高的拉出大门,箱笼、家具、包袱、电扇、塞得鼓涨的枕头套、草草拿报纸包的包裹、塞满了什物的痰盂和字纸篓。老妈子们挤在楼上窗口看。
“哪来这些东西?”口里啧啧的响,又是皱眉又是笑。
“我要看。”琵琶说。
何干把她举到窗口。
“我也要看。”陵说。秦干也把他抱了起来。
又出来一辆大车,堆得小山似的,苦力在前面拉,车后还有人推,摇摇晃晃走了。后面又一辆。
“不是说只能带他们自己的东西?”佟干起了疑心。
“他们房里的都是他们的东西。”葵花说。
他们默默看着底下,紧贴着黯淡的窗子玻璃,下午时间灰濛濛的。大车仍是一辆接一辆。
“哪来这些东西?”葵花喃喃自语,摸不着头脑,脸上不再挂着笑。
又出来了一辆车。看着看着,心也掏空了似的。
过后几个星期,秦干忽然辞工了。她说年纪大了,想回家去。主意一定,一天都等不得,归心似箭。沈家也要搬到南边,到上海跟露和珊瑚会合。露回来了,有条件,离开天津,以免新房子的老太太不待见她。上海和秦干的老家南京隔得不远,跟着走可以省一笔路费,可是她还是自己买了火车票。
“嗳,陵少爷,”葵花说,“秦干要走了,不回来了。你不难过?不想她?”
陵不言语。
秦干说:“是啊,秦干走了。再没人凶你了,没人叫你别跑怕跌跤,叫你别吃怕生病。你会像大孩子,自己照应自己。要听话。秦干不在你跟前了。”
“秦干走了,等你娶亲再回来。”何干跟陵说,想缓和生离死别的气氛,编织出阿妈最欢喜的梦想,“等你讨了媳妇,秦干再回来跟你住。”
秦干不作声。行李都拿到楼下了,黄包车也在等着。她一个转身跟琵琶说话。
“我走了,小姐。你要照应弟弟,他比你小。”
泪水刺痛了琵琶的眼睛,洪水似的滚滚落下,因为发现无论什么事都有完的时候。
“还是小姐好,”葵花说,“又不是带她的,还哭得这样。看陵少爷。”半是取笑,“一滴眼泪也没流,一句话也没有,真是铁石心肠。”
秦干不作声,扭头草草和老妈子们道别,小脚蹬蹬的下了楼。老妈子们跟在后面,凄凄惶惶似的,送她出了屋子。
八
“到上海去喽!到上海去喽!”老妈子们说。
房间都空了,家具先上了船。新房子送了水果篮来饯行。琵琶慢慢吃一个石榴,吃完了在只剩床架的床下用核做兵摆阵。拿鲜红招牌纸当秦淮河,学着《三国演义》慢慢的渡江包抄埋伏。光线还够,倒是头一次看见床底下的灰尘。拆光了的房间给她一种平静的满足感。她不觉得是离开这里,而是要到什么地方去,随便哪里都好。她在这里很快乐,老妈子们也没有上头管着,可以毫无顾忌的扬声叫喊。下雨天房顶上喊着帮忙收衣服:“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