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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土匪奶奶 -高和著-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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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有些太狠了,大掌柜终究已经不在了,死者为大,我觉得她这样说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有些过分,就替大掌柜说话:“大掌柜要是不死说不定就能让二娘生个娃,再说了,大掌柜听你的话,不听二娘的话,我看他还是跟你最好。”
奶奶说:“你知道个屁,大掌柜是把我当男人用,他要靠我做活呢,你二娘才是他的女人。”谈论男人女人是我的弱项,这方面我的认识还在初级阶段,对于这个话题我只能听而没有说的资本。于是,我就住口,听奶奶说。
“麻烦事情还在后头呢,你听听那天晚上聚齐的时候那个骚狐狸说的啥话?谁给大掌柜报了仇她就是谁的人,这话是啥意思?就是说今后谁再当了大掌柜,她就跟谁呢,真不要脸,就想当当家婆娘呢,唉,要不是看大掌柜已经死了,我再寻她的麻烦显得没气量,好像欺负她呢,我早就把她赶得远远的了。”
对这件事我倒有不同看法,我认为二娘不是为了想当当家婆娘,她倒好像拿自己当奖品,谁能替大掌柜报仇杀了红鼻子,她就把自己奖给谁。她跟奶奶不同,她除了自己再就啥也没有了。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敢说出来,我断定,如果在这个问题上我说出自己的看法,奶奶绝对会狠狠臭骂我一顿,甚至可能就地让我皮肉吃苦。实践已经教会了我,哪些话题可以跟奶奶争辩,哪些话题应该保持缄默。
天黑下来了,我们也从山里走了出来,远远望去,大山围拢的平地就像一个脸盆底,县城就在这个脸盆底上,那一片稀稀落落的灯光就是县城,我跟大掌柜来过一次,那一次我们吃了猪头肉。奶奶领着我直接朝西门走。她盘腿坐在驴背上,悠然自得,这是农家婆婆常用的骑驴姿势。她向我吹嘘,她可以用十八种姿势骑驴,这一路我看到她骑驴用过五六种姿势:双腿跨在驴身上,侧腿侧身坐在驴身上,侧身一条腿耷拉下来一条腿盘在驴背上,有一阵子为了躲避迎面刺过来的日光她还像张国老一样倒着骑在驴背上,又有一阵子为了让两条腿得到充分的休息她还跪在驴背上走了一会儿,这阵子又在驴身上盘着腿,可是如果说她真的能在小小的驴背上折腾出十八种姿势来,我却不相信,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除了我看过的那几种姿势以外,她还能表演出什么花样来。要说她骑马能用多种姿势我倒还相信,因为马背终究比驴背宽阔许多,活动余地大了,表演自然可以更加充分。能用十八种姿势骑驴,我觉得既不可能也没必要,再怎么折腾,你也是骑驴,总不会让驴骑你,也不会因为你会的姿势多了,驴就能变成马或者骡子。
说到骑马,大掌柜骑马倒真是一把好手,他就像粘在马背上一样,任凭马跑得飞快,上高跃低跨河爬山,他都稳如泰山,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奶奶跟大掌柜相比,刚好相反,她不是粘在马上,而是飘在马上,似乎马在跑她在飞,而且她可以在马上作出很多姿势,有些姿势甚至非常惊险。我看到过她倒着站在马上,双手背到后面抓马缰绳,当时我真吓出了一身冷汗。拿大掌柜跟奶奶比较,大掌柜骑马让人觉得一个字:“野”,奶奶骑马也是一个字:“灵”。他们有一匹大黑马,通身乌黑,没有一根杂毛,大掌柜告诉我这叫乌骓马,是楚霸王骑的,我多少有一点历史知识,就问他:楚霸王的骨头都变成灰了,他的马怎么还活着?大掌柜红了脸说:我是说这匹马跟楚霸王骑的马一样,并不是说这匹马就是楚霸王的马。我又问他:你见过楚霸王的马吗?他说:我到哪里见去呢。我说你没见过你怎么知道这匹马跟楚霸王的马一样呢?大掌柜就涨红了脸做势要踢我。我就说你要是踢我你就是马。大掌柜问我为啥他要是踢我他就是马。我说只有马跟驴、骡子才踢人呢。他就没敢踢我,怕自己归入马驴骡的行列。说实话,大掌柜这样的草莽英雄,打打杀杀还凑合,要是稍微跟他玩点智力游戏,他就不是对手,没办法,谁让他不识字呢。
大掌柜跟奶奶都非常珍爱那匹跟楚霸王的马长得一样的马,平常放在狗娃山下面村子里的老常家养着,每个月给老常家一块大洋,由老常好草好料地供养着,养得膘肥体壮,通身油亮,那样娇生惯养出来的马,我不知道真正上了战场能不能派上用场。想到那匹马,我问奶奶:“大掌柜的马咋样了?”
奶奶说:“谁知道,现在哪里还有工夫操心马,恐怕叫保安团给抢走了,那天保安团偷偷摸到我们鼻子底下都没有人给我们报信,老常他们肯定也遭难了。”
我们边说边聊来到了城门跟前,城门还没有关,老远就能感觉到县城戒备森严。城门口站了一堆穿着黑灰色军衣脏乌鸦一样的保安团,背着明晃晃的快枪盘查过往行人。他们盘查过往行人非常仔细,不管男女都要在身上从上到下地摸一遍,还要问人家是哪里人,住在哪里,进城干什么,什么时候离开等等等等。如果听到谁的口音不对或者答的话让他们觉着怀疑,他们马上就把人领到城门口的房子里关押起来。
“这些狗日的借机会刮油呢,关到那个房子里头就是等着家里人拿钱来赎呢,跟我们绑票没有啥两样。”奶奶悄声对我说,这时候她已经从驴身上爬了下来,装作胆战心惊的样子跟在驴屁股后面,我则在前面牵着驴。我们排到了等着进城的人们身后,天早就黑了,进城的人也不多,很快就轮到了我们,一个脸上除了胡子几乎再见不到其他零件的保安团过来问我:“做啥的?”
在伙里给伙计们起外号养成的毛病让我立刻在心里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满脸毛,我就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话回答:“看我姑呢,”又指着驴屁股后面的奶奶说,“那是我婆。”当地人把真正意义上的奶奶叫婆。
满脸毛见我是个半大孩子倒也没太在意,在我身上胡乱捏了几把就算过关了。轮到奶奶的时候那人又问:“老婆子,你进城做啥哩?”
奶奶说:“看我女儿,我女儿坐月子呢。”
那人就追着问:“你女儿是谁家的?你是哪搭的?”
奶奶说:“我女儿在东街上,就是铁匠陈家,我在双庙村。”这都是事先编排好的,如果他们真的调查,东街陈铁匠就会出面认我们这两个亲戚。陈铁匠也是我们伙里人,在县城给我们当眼线。
满脸毛竟然认识陈铁匠,“哦”了一声说:“你是陈铁匠的丈母娘吗,我咋没见过你?”
奶奶说:“我女儿你见过没?你看我跟她像不像?”
那人对着奶奶的脸看了又看,说:“脸上长的东西一样多,有鼻子有眼的,谁说得上像不像。”
旁里又过来个瓦刀脸,问满脸毛:“咋了?”
满脸毛说:“这婆娘说她是东街上陈铁匠的丈母娘,乡里婆娘娃娃没啥油水,叫她过去算了。”
瓦刀脸说:“搜了没有?”
满脸毛说:“乡里婆娘搜啥呢。”
瓦刀脸说:“那不成,不管是谁都要搜一下呢。”说着便对奶奶吆喝:“老婆子,过来。”
奶奶只好来到他面前,他就毫不客气地在奶奶身上摸了起来。奶奶甩了他一肘子骂他:“你这人咋这么缺德呢,我跟你妈年纪差不多了,你在我身上乱摸啥呢?不怕遭报应。”
也许那人知道了我们是城里人的亲戚,倒也没有发火,嬉皮笑脸地对奶奶说:“丈母娘脸上看着老,身上的肉还瓷实着呢。”
奶奶故意做出羞愤的样子骂他:“缺德鬼,回去摸你妈瓷实不瓷实。”
旁边看热闹的保安团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对那个瓦刀脸打趣:“对哩,回去摸一下你妈看瓷实不瓷实。”
奶奶并没有趁机离开,她狠狠地盯了那个瓦刀脸一阵。瓦刀脸说:“看啥呢?还不快走。”奶奶这才走了。我悄声问奶奶:“你不赶紧走看啥呢?”
奶奶恨恨地说:“我要把那狗日的认好,迟早亲手要了他的命呢。”
我的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了奶奶用枪在瓦刀脸身上钻窟窿的情景,我相信,从现在开始,瓦刀脸已经被判了死刑,他的日子是有数的,就跟他们的长官红鼻子一样。
进了城门洞,我们才发现城门洞里头竟然还有暗哨,几个保安团架了机枪趴在用麻包堆起的工事后面,好像随时随地都有敌人从城门攻打进来似的。奶奶说:“这些狗日的做贼心虚,知道我们饶不过他们,哼,你防得了一天两天,还能防一生一世吗?”
走在城里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看着两边的店铺,我的眼睛有些不够用。虽然大部分店铺已经用一条条的木板上好了门,可是仍然有一些贪利的店铺坚持营业,昏暗的油灯、明亮的汽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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