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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靠的是胆大心细,和它比的是耐性了。几个人拿着家伙,原地不动地站在那里和黑马僵持着。那马被众人堵在墙角十分惊恐、烦躁,时而原地打转,时而面冲众人,弓颈、瞪眼,鼻孔中“呼呼”地喘着粗气,前蹄用力拍打地面,发出“啪啪”响声威胁着面前的对手,仿佛在说:“别过来啊!看见了吗?我这一脚上去不死也是重伤,你们都掂量着点儿啊!”其实我们大家的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呀!
所谓“僵持”,就是各自都不触碰对方的底线,不加上那最后的一根稻草,使局面保持相对稳定,不致出现火拼的结果。就这样,双方对峙了近一个小时,黑马渐渐地放松了戒备,停止了咆哮,安静下来。我对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把眼神看向别处,用余光注意着黑马,脚步都轻轻挪近了一些,包围圈缩小了一点儿。
和动物接触就是这样,眼神的交流非常重要。双方能从眼睛中获取很多信息,包括喜、怒、哀、乐。现在这个状态,如果眼神相对,就意味着挑战,必要激起黑马更强的敌意。这是我长期与动物为伍所得的经验。
即使如此,黑马依然警惕了起来,又开始咆哮、拍蹄,只是脸转向侧面,眼神快速转换,来来回回地从人的身上扫过却不作停留。哈哈!这叫麻秆儿打狼——两头儿害怕!
众人停下了脚步,装作没事人儿一样又进入了对峙阶段。如此三四个回合,我们的包围圈已经缩小到离马四五米的距离。而黑马也退到了墙角的尽头,一根长长的缰绳甩在我们身前一两米处。黑马见人对它没有任何攻击行为,精神也逐渐地松懈下来。
又让它安静了一会儿,我轻轻地走上半步,低头猫腰,捡起了拖在地上的缰绳。在我手握缰绳抬头起身的同时,黑马感觉到了来自笼头上的轻微的重量。它惊恐地睁大眼睛,咆哮着抬起一双前蹄,扬头瞪眼,准备发作。与此同时,我两旁的同伴们,则按照事先的约定,轻轻地向后退下,把包围圈又扩大了。
黑马挣扎了两下,茫然地看着周边的人们,搞不懂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好在“敌人”陆续退远,威胁慢慢消减,它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我依然侧面朝着它,不使我们四目相对。等众人退远,我转过身来,背冲黑马,拉着缰绳就走。我这利用的也是马的习惯特点,所有的马都是如此,一朝缰绳在人手,便被驯服了一大半,只要不出现威胁或惊吓,它就会乖乖地跟着牵引的方向走。
我背身牵马在马场里绕了四五圈,见它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便停住了脚步,它也站住不动了。我转身回头,双眼注视着它,它立刻警觉起来,喘着粗气,转头旁视,眼神飘忽,但一只耳朵始终保持正面对着我。
看它那样子我差点儿乐出声来,这就是心虚的表现呀!现在的我最起码在心理上是占优势的。就这样走走停停、斗智斗勇中,黑马渐渐恢复了正常,行走自如了,可我也一直没敢把缰绳拉近,稍稍缩短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如果冒进,太危险了!所幸今天的目的不是和马近身接触,而是只要能把它拉入铁架中顺利地进行治疗就是大功一件了。
铁架在养马人的口中管它叫兽医架子,是给马治疗检查时固定马匹用的。前文有所介绍,新疆兽医王思农老师给马做检查用的铁架就是标准的兽医架子,而咱马场用的则是我从新疆回来后突击焊成的。铁管有点儿细,各种对马撞击、踢踏的保护措施也都还没有,只是临时设备,以备不时之需。
我拉着黑马遛了一会儿,看它已初步适应了人的牵引,于是把它拉到了兽医架前。
让我没想到的是,黑马对铁架也十分敏感。估计是以前治病或检查时进过兽医架,在里边吃过苦头,现在又见到此物,四条腿像钉在了地上一样,任凭你死拉硬拽,一步也不肯向前挪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拉着它转了无数的圈儿,连轰带赶,可算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也不知道哪根弦搭对了,黑马在我们的吆喝中,一头撞进了铁架内。我赶紧把缰绳拴好,后边的人也利落地把一根铁杠固定在马的屁股下方,为的是防止它退出铁架。
截止到现在,黑马已经完全在人的掌控之中了,它身在铁架中,前后左右都有铁杠贴身固定,绝对不能挪动一步了。这时大伙儿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说说笑笑地向铁架围拢过来。
黑马见众人肆无忌惮地向它靠近,顿时有些惊慌,前后冲撞了几次不成功,想腾起前蹄也做不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困,突然不再挣扎,只是全身紧张地站在原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静观其变。
这时该看兽医的了,只见他慢慢地向马的身边靠近,黑马的双眼、双耳,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兽医走到它的身旁,伸出手来在马的脖子上轻轻地抚摸着,碰到马的一刹那,被摸的那块肌肉剧烈抖动了两下,马也躁动不安起来。
兽医嘴里不断“唉……唉……”地喊着,声音拉得很长,据说这个声音能对稳定马的情绪起到作用。果然,在他的“唉”声中马没有狂躁起来,他边喊边摸,动作幅度逐渐加大,黑马见没有什么威胁,情绪也平稳了许多。
兽医依然持续地抚摸着,从脖子,到肩胛,从两肋到后胯,慢慢地向右腿内侧的伤口摸去。当他低头弯腰,正要检查伤口时,黑马又开始不安起来,两眼圆睁,四蹄乱踏,在铁架中左冲右突,把我临时突击焊成的铁架撞得直晃。
兽医见此情形,只好站起身来,苦笑两声说:“嘿嘿!不行呀,这马太暴了,不让碰!”我奇怪地问道:“刚才胡噜半天不是挺踏实的吗?”
兽医解释道:“是呀,摸身上可以,可它的伤在后腿,侧后方是马的盲区,它看不见人了,只能感觉到有手碰它的伤口,那肯定急眼呀!”
“噢!那怎么办呀?”
“没别的招儿了,麻呗,麻翻了想怎么治就怎么治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听兽医的,而且从我心里也愿意给马实施麻醉,毕竟让它安静下来以后,对人对马都减少了很多危险性,而且处理伤口也可以更从容一些。
兽医从药箱里拿出针和药,目测了一下马的体重,估算了一下麻药的用量,把药配好吸进针管里,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右手持针,左手拿着酒精棉球来到了铁架旁。
黑马又警觉起来,这东西,虽然身处困境,但丝毫没有任人宰割之态,仍旧横气十足,随时准备对身边的任何危险之人发起攻击,绝不像猫狗之类的宠物,被困初始便发出哀鸣。
爱马人都说马的身上有一种精神,不卑不亢,不屈不挠,身上带有龙性。很多民族把马视作图腾,自古就有“龙马精神”一说,现在看来,果真是不负盛名呀,黑马今天的状态大概就是这种精神的点滴体现吧!
麻醉针是肌肉注射,一般情况下兽医会选择把针扎在马的脖子上,大概是因为脖颈上血管密布,离心脏近,效果会相对快一些吧。兽医左手轻拍马的脖子,待马的躁动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将手中的酒精棉在它的脖子上擦了几下,右手持针慢慢靠近,在离皮肤也就一寸左右的距离时,猛地用力向下扎去,锋利的针头无声地穿过厚厚的马皮,插进了黑马颈部的肌肉里。
顿时,黑马火了,一直僵持的局面被打破,黑马死死守住的底线终于被触碰,这一针就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一颗重磅炸弹。黑马暴跳如雷,在铁架内向前猛撞,把本就不甚牢固的架子冲得摇摇欲坠,同时后蹄向后狠踢,踹得立柱铁管当当作响。
黑马这样一折腾,身体虽然不能有大的动作,但人拿针的手肯定配合不好它那不规律的运动,扎进肌肉里的针头必然滑出肉皮。因此兽医赶忙松开右手,任凭针头扎在黑马肉中,带药的针管斜挂在马的脖子上,连忙冲我们喊:“大伙儿都往后点儿,让它安静安静!”
听了这话,刚刚围拢过来的我们,又都退到了铁架的三四米之外。黑马见众人退远,渐渐也就停止了疯狂的挣扎,站在原地呼呼地喘着粗气。又等了一会儿,兽医轻轻挪动双脚,慢慢地向它靠近,准备捏住挂在马脖子上的针筒,把麻药推进马的体内。但这马根本就不容任何人碰到它的身体,兽医手还没挨到针管,它又开始了疯狂地挣扎。在剧烈的冲撞下,针管坠着针头,滑出了肉皮,被甩到了地上。兽医叹了口气,捡起针管,回到了我们身边说:“这家伙,太厉害了!”说完这话,他点上一支烟,直勾勾地看着架子里的黑马不言语了。
这番较量,可以说是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