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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隐达那几句什么直话说得田部长脸上不太好过,却又不好发作。又听说小陶身体不好,他也就说不出什么了。就是明知关隐达是在扯谎,也不便说的。只好说,好吧,就算口头报到吧。小陶有这毛病,你还是请个保姆好些哩。田部长显得很关心。
关隐达到代表团坐下听了一会儿意见,就像是出去解手的样子,出了会议室,去宾馆经理办公室。经理忙起身招呼,关书记,关书记。
关隐达笑着说,我打个电话,请你稍稍回避一下。对不起。
经理笑笑,马上去另一间办公室。
关隐达要了陶陶电话,如此交待了一番。
关隐达打完电话,就叫经理,说走了。经理忙过来说,这么快?坐一会吧。关书记对我们有什么指示吗?
关隐达笑笑,说,哪有那么多的指示?不过有个建议。你只要在一年之内管好两件事,我请求县委表彰你。
经理有点不知所措,问,哪两件事?
关隐达说,一件是厕所,一件是餐桌。你别笑,我这是认真说的。你这里没有几个抽水马桶是可以冲水的,没有几张餐桌的圆盘是转得动的。别误会,这不是批评你的工作。这两件事可以说是中国的宾馆病,很多大宾馆都没解决这个问题。
经理听关隐达最后圆了一下,才放心地笑了,说,一定抓一下。
关隐达同经理握了下手,仍回会议室听意见。下午五点钟的样子,小顾跑来说,陶姐上班时晕倒了,已送到医院去了。关隐达同代表团主席招呼一声,直奔医院而去。
次日,大会进行选举投票。关隐达以绝对多数的选票当选为县长。王永坦只得了五分之一的票。贺达贤的得票就有些滑稽了。只得一票,而且大家都知道这一票是谁投的。因他的一位表弟是某乡的党委书记,也是人大代表。
按原来安排,会议结束时,田部长要代表地委向人大会的圆满结束表示祝贺。但这个安排临时取消了。只是向书记上台敷衍了一下。关隐达知道,田部长回去不好向宋书记交待。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县委收到了地委文件,免去关隐达同志黎南县委副书记职务,调地教委任副主任。
这种情况在全国其他地方是否发生过不知道,但在全省只怕是没有先例的。向书记找关隐达商量这事怎么处理。关隐达笑笑,开玩笑说,我听谁的呢?不去地委报到就违背了组织原则,不履行县长职责就违法。有道是,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还是先不让自己违法吧。
这就是当地俗话说的,生米煮成熟饭了。向书记也不知怎么办,便说,我很高兴能同你共事。过来一段我俩相处也很愉快。选举前我只能站在上面的立场上同你交换意见,我想必你能理解。这样吧,你先不要管地委那一头,由我向地委汇报,争取地委支持你。
照说,像王永坦这样被选了下来,再在黎南工作就不太妥了。但王永坦不愿到别的县去。地委安排他任人大主任,他也不于。他同地委领导半开玩笑说,我在选举上是隐达同志的手下败将,理该俯首称臣。我还是仍旧干常务副县长,协助他工作吧。
于是几经交涉,人大常委会举行会议,任命王永坦为常务副县长。
但地委一直没有下文任命关隐达的副书记。他的副书记已经免掉了。王永坦仍是常委,关隐达却常委都不是,县里重大事情的研究他无权参加。这样,关隐达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僵局。
这天肖荃打电话来问他的近况,他说自己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肖荃还不明白,问,怎么了?你当了县长,是值得高兴的事呀?这么多年一直屈着,总算到头了。
关隐达苦笑一下,说,只怕真的到头了,不过是我的前程到头了。这段太忙,我也没在电话里同你细说。于是关隐达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遍。
肖荃听了,就叹息不止。一会儿,问,这么多年不见你了,也不知你现在是怎么个模样了。
关隐达说,见了面你不一定认得出了。我有点发福了,头发也开始白了,眼晴时常是红的,脸色很疲倦。
这么说,是一脸沧桑了?
可以这么说吧。关隐达说,我的日子不好过。不是常委,大事上就没有权。县长没有权,讲话就没人听。上地区开会,没人听我的工作汇报。几乎轮不上我发言。往常开会发言,都是大家随意讲。现在由书记和专员点名。快轮到我了,他们就说,还有几个同志没发言,就不在这里说了。下面,我讲几点意见。这等于不承认我这个民选县长。我个别找他们汇报,他们总说没空。不是我硬要去套这个近乎,我得为全县六十万人民说话呀!
关隐达说到这里,竟忍不住,声音有些哽噎了。肖荃感觉出来了,说,你很难受是吗?不要太难受,一切都会过去的。其实肖荃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了,就不作声了。
两人停了一会儿,关隐达说,我还要请你帮个忙。多年来,我们这里一任是一个搞法,大家都想标新立异。结果,县里至今没有一条成熟的发展思路。你先生是搞宏观经济研究的,我想拜托你先生,再请几位搞区域经济研究的专家,帮我们黎南研究一下发展思路。
肖荃想了想,说,我想应该可以吧。我同他讲一下。
关隐达说,作为一个软科学课题吧,我们拨课题费。
这天,向书记同关隐达说,你的副书记的事,我已向地委汇报多次了,看最近怎么样。将心比心,这事也让地委领导难堪,要迟就迟一点吧,你也想开点。反正一条,谁也不能拿工作开玩笑。你的工作我是支持的。你有什么意见,就先同我讲,参不参加常委会,没关系。
关隐达就想试一下向书记说话是不是算数,说,我看国土局老刘群众反映太大,他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我的意思,让他退二线。
向书记埋了一下头,说,这人毛病是不少,我找他谈过多次的。你考虑有合适人选吗?
熊其烈同志你以为如何?关隐达也埋着头,说完话才抬起头来看向书记的反应。
向书记说,这个同志工作不错,办事很扎实的。可以考虑吧。
可是过了一段,常委们研究了一批干部,熊其烈没有能当上国土局长。不仅如此,平时人们议论中那些同关隐达关系好一些的部门头儿还换了几个下来。包括公安局长李大坤。关隐达就知道向书记同他口是心非。
关隐达便找来财政局长,向他严肃交待,县里财政紧张,一定要坚持一支笔批钱的原则。
这支笔就是关隐达那支笔。
于是,凡是县委部门要钱的报告,关隐达一律不批。他说县里财政紧张,大家都要过紧日子。就连发工资,也把县委部门推迟一个星期。干部们的工资都是紧巴巴的,推迟一个星期感觉很明显。县委部门的干部就意见纷纷。关隐达不在乎,他就是要让向在远尝尝民怨沸腾的滋味。
这天县长常务会上,关隐达提出了请北京专家的想法。他原以为有人会说他此举大书生气的,他事先也在脑子里准备了一大堆说辞。不料王永坦很赞同这个意见。他说,黎南的发展是该好好谋划一下了,再也不能李县长一套,张县长一套。隐达同志提出请北京专家,我想这个主意很好。我们搞经济工作一定要尊重知识。城北大桥的事就是个教训。
王永坦是这个态度,关隐达的确没想到。但听他说到城北大桥,就知他开始有意从舆论上争取主动。凭直觉,他知道王永坦在这中间肯定有交易。可事情不出来,谁也不能说什么。就像他听有人议论,说现在当大官的,别看个个在电视上神采奕奕,一旦抓了,都是大问题。城北大桥从事故发生起一直停工,由王永坦牵头处理这事。因为技术是省桥梁公司承包的,这中间就有扯不清的皮。
关隐达说,作为软科学课题,需拨一笔经费。据我多方咨询,这样大一个课题,至少要十万。
这下就开了锅。在座的副县长们谁也想不通。不就是请他们到县里来调查一下,写篇文章吗?就值那么多钱?
关隐达就反复解释,说这不是简简单单一篇文章的事。他还列举了国外一些著名点子公司的故事。他知道自己说这些,只能让这些人背后笑他迂腐,但他还是说了。最后,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定还是定了下来,但大家多少有些口服心不服。
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关隐达副书记的文件仍没下。他越发感到了危机。这种局面不改变,他这个县长只能是个名誉县长,实权会落到王永坦的手里。因为他是常委。常委们掌握着干部们的命运。干部们不认别的,只认那些有权决定他们命运的人。即使是那些当初投了他票的人,也会慢慢分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