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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去机场,到了机场,天已经黑了。
“和小男在大厅里分了手,我还不想回城里,就在大厅外面转着,机场附近不是有很多农田啊鱼塘啊什么的吗,我想朝那边走走看,毕竟没事的时候谁也不会经常出城。其实说起来机场离咱们的那小花圃也不算远了,我还想着呆会儿再开着车去小花圃那边看看呢,不知不觉就走出去了好远,走到了一片棉花地前面,我回头一看,果然,机场已经在我后面远远的啦。
“我也不管什么干净不干净,就坐在田埂上抽烟,机场照旧是灯火通明的,人来人往,倒是让我觉得坐在那儿抽着烟真是舒服极了,被风吹着,人都软了,不信你想想看,咱们有多长时间没在田埂上坐过了?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吧,我背后的棉花地里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好像还有人在拍什么东西,音乐声只响了几十秒钟就听不见了,可是我告诉你,就这几十秒钟音乐声就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都以为我碰到鬼了。
“还真没碰到鬼。你知道我这人的,越是遇到这种事情就越是想看个究竟,听说鬼都怕火,我还特意点了根烟,又忘记了抽,拿在手里就进棉花地里去了,越往里走音乐声越清晰,我心里也越害怕,不知不觉就把手里的烟像火把一样举起来了,往前走了两步,棉花地就到了头,前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长满了杂草,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人。女人。而且是个正在跳舞的女人。
“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人。穿着裙子,我也不知道她在跳着什么舞,但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的心里就格登了一下,我喜欢上她了。到底是为什么?我他妈的到现在想破脑袋都没想清楚。就是喜欢。那时候其实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我不禁瞠目结舌,如此怪异的相遇之于我,到目前为止还是闻所未闻,可是,怪异并不等同于无稽,“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之类的话对我也不起作用,我更愿意去相信,相信一个失明的孩子说他看见了天堂、晚饭后散步的人被外星人所劫持以及东湖里的一个小岛上出土了恐龙蛋;这一切正如我的不相信:我,一个体重七十八公斤、身高一米八一的人,竟然真的就是要死的人吗?
啊,竟然就是真的。
“那么……之后呢?”我问。
“其实只看见她跳了两三分钟,马上就没跳了,因为音乐又没声了,当然了,音乐声本来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录音机肯定也有问题,刚才我听到有人在拍着什么东西,大概就是她在拍录音机。看来她不会再跳了,把录音机关掉之后,提在手里,一边擦着汗就一边朝我这边走过来,应该就是要走了,我赶紧在棉花地里藏好,看着她从我身边走过去,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紧张,真的,以前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过后想起来,只记得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也不知道是香水味儿还是汗味儿,总之是味道吧。我跟了上去,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就是想跟上,而且凭直觉我和她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碰到喜欢的女孩子马上就觉得要和她发生什么事情,这种感觉你有过吧?”
“自然是有过的。”
“她往机场那边走过去了,我也大致能猜出她就是机场里的员工了,不过她没从大厅里进去,而是顺着棉花地走到了飞机跑道旁边的一扇侧门边上,一推门进去了,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想怎么才能认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我也跟着进了门,在十几架飞机中间穿来穿去,看着她上了一辆车,坐上了正驾驶的位置,机场里暗得很,只有马上就要出发的飞机还闪着灯,我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她上的是辆洒水车。
“她就是那洒水车的司机,因为她一坐上去车就发动起来了。我一下子就慌了,刚才还满脑子想着怎么才能认识她,不想了,拔腿就朝洒水车跑过去了,车才往前开了两步,我扑了上去,车灯还挺刺眼,那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像越南战场上突然被南方军的探照灯照住的美国大兵,洒水车也嘎地一声就停住了,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坐在里面看着我。我什么都不管了,跑上去,拉开车门,劈头就对她喊了一声:‘我喜欢上你了,明天我还要来找你的!’说完就跑了。”
“就这样了?”
“就这样啦,第一天就这样啦,但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又借了同事的车,开到机场里去找她了。”
“听上去真不错。”我喝了一口啤酒说。
“是吗?”他一下子坐起身来,堆在我们之间的啤酒罐咣当一声,我这才看见,那么多啤酒已经快被我们消灭一空,剩下的几乎全都是空罐子了,他追着问了一句,“你也觉得不错?”“对,不错,后来你们认识了吗?”
“能不认识吗?”他呵呵一笑,“认识了,像我这种人,只要喜欢上了她,她就是拿枪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也不是痴情啊专心啊什么的,就是非认识她不可,都不想管她愿不愿意认识我。”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问。
“结了婚,所以我才说她是女人不是女孩子啊,”他继续说,“以前当过舞蹈老师,后来丈夫吸毒,家就败下来了,孩子也送给了别人养,她只好再出来找工作,但是别人只要一听说她丈夫吸毒就都不要她,生怕惹上麻烦。就这样了。对了,我是彻底喜欢上她了,可是我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上了我没有——”
“那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让她喜欢上我啊,还用问么!呵呵。”
“总是会有麻烦的吧,她那丈夫不是吸毒的吗?”
“不管了!”他再次躺下,舒服地一伸懒腰,“我就这一条路走到黑了。哦对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什么事?”
“我记得你编过一本《香水手册》之类的小册子吧,对香水肯定是有研究的了?”
“还行吧,怎么,想送香水给她吗?”我也一口喝完了仅剩的啤酒,“那就听我好好给你说说吧。香水这东西说起来其实是相当复杂的,光香气就分前味、中味和后味,要是想买贵一点的,可以买‘CHAUMET’这个牌子,前味是黑莓和青苹果,中味野玫瑰、豆蔻和薰衣草,后味是桃子和香柏,听上去不错吧;要不你就买‘ELIZABEHTARDEN’,前味是山谷百合和摩洛哥橘子花,中味是——”
杜离突然没了声音,我回头看时,他已经睡着了,侧着身子,安静得像一个刚吃完奶的婴儿,我也不再说话,躺下来,交叉着双手当枕头,也无所思地去看天际处隐隐约约的一抹鱼肚白,白里泛着红,红光将城市里的群楼不由分说地罩入其中,就像发了脾气又温和起来的父亲,伸出手来轻轻地抚着群楼的头顶,而我,连同我身边一只只揉皱了的啤酒罐,则不在其列,就像村上春树在《神的孩子全跳舞》里说的那样——变成了小说家笔下“一堆废弃不用的形容词”。
第三章:那么蓝,那么黑
“哎呀气死我了!”一见到气喘吁吁的我,沈囡囡马上就叫了起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手机也打不通,真是气死我了!”
我是跑路过来的,七点半准时从武昌坐出租车出发,一下长江二桥就开始堵车,离体育场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堵得更厉害了,本来想打她的手机,一摸口袋,发现手机竟然忘了带出来,别无他法,我只好从出租车上跳下来,一通狂奔,终于还是晚了,离演出开始的八点
半晚了二十分钟,她居然还在门口等我,不过,看到我累得快虚脱的样子,她也大致能猜测出我一路跑来的辛苦,过来挽着我的胳膊进场。
“喂,你这个人很奇怪知道吗?”一边往里走她一边说。此时大概林忆莲已经唱完了她的第二首或者第三首歌,欢呼声此起彼伏,掌声和唿哨声也夹杂于其中,林忆莲在舞台上用她还算标准的普通话说着感谢的话,至于她到底在讲什么,我估计全场至少有一半人都没听清楚。
“啊,怎么讲?”我站住了,多少觉得有点好奇,“我到底哪里奇怪了?”
“没看见你笑过,郁闷,真是郁闷——”说着,她伸出手来在我脸上划弄了几下,左右两手的食指和拇指一张开,“嗯,这样还差不多,不过也不好看,天哪,和你在一起真是郁闷!”
我大概知道她是想在我脸上划弄出笑容来,我可能也真的笑了,但是我知道即使笑了也是苦笑,没办法。和活在今天的大多数年轻男人一样,我也有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