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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开玩笑吧?”我苦笑起来,但也觉得囡囡的说法颇有意思,果然像她说的那样的话,“老公”“老婆”的叫着,内心里应该是更有一番特殊的感觉的吧?
“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我可是认真的哦,”说着一边讲电话一边把两只戒指叠合在一起,放在左边的眼睛上,就像是个小小的望远镜,摇头晃脑地说,“已经决定啦,你跑不了啦,我要扮王老虎来演《王老虎抢亲》啦。”
一连几个“啦啦啦”,我忍俊不禁了,接口说:“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真的!”她越说越认真,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全然不似在开玩笑了,站起身来,语气一沉,像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说结就结,今天晚上就结,戒指都有啦,衣服嘛,反正我也不在乎,就算了,不过得找点音乐,《婚礼进行曲》什么的,你说呢?”
我愣怔了半天才笨嘴拙舌地开口,“我能说什么啊?”
“那就是没意见,这位小同志,态度很不错嘛,政委大姐很满意嘛,”说完了一背包,将那两只戒指再抛高之后准确无误地接在手里,“我该回去了,晚上再回来,有你好看的,哈哈,你就等着好看吧。”
看着她快活地离去,我脑子里蓦然出现了两个字:“风花”。在日文里,“风花”二字指的是晴天里停在樱花枝头的雪,我看过为数不少的日本小说和电影,知道晴天里飘下一层细雪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想那时候,阳光明亮得像一张锡纸,微风漫卷过来,樱花枝头一阵扑簌,粒粒清雪像燃烧后正在散去的火花般溅起一片雪雾,之后慢慢消隐,那感觉,想一想都让我禁不住心向往之;其实我是大可不必羡慕的,囡囡就能给我“风花”般的感觉,明明她是在走廊上走动着,我却觉得她是走在阳光普照的户外,而且,她走动和我走动无甚区别,她越走越远,我心里的诸多阴霾就越来越少,一点点都被她拽出了体外,她的脚踩在雪地上,溅起一丝两丝的雪,我却分明觉得和“风花”散去时溅起的雪雾别无二致。
真好,这样活着真好。
上帝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
一时之间,我竟然激动得难以自制:几乎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死去,至少也要活成一个白胡子老头之后才会去死,当然了,囡囡那时候也早就成了个弓腰驼背的老太太啦。
在一部叫《姬卡》的电影里面,主人公姬卡对一个男人说:“拿地图出来,让我看看去那里的路线。”男人回答:“不用看地图,我可以指给你正确的方向。”姬卡却回答:“我在正确的方向也需要指引。”
倘若囡囡不觉得我有多么矫情,我也想像姬卡那样说一句“我在正确的方向也需要指引”,而且,指引我的,拿手电筒在前面为我照路的就是囡囡,不承认是不行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不仅时常觉得自己有可能活得长一些,直至更长一些,而且,这种时候是越来越多了。
吃过晚饭,大概在屋子里又看了张DVD,囡囡才来医院里,近来囡囡喜欢上了王家卫的电影,倒是不奇怪,喜欢他的电影的人多得简直如过江之鲫,有人喜欢他的画面,有人喜欢他的音乐,囡囡喜欢的是他的台词——多少受了些我的影响吧?
来了之后,高兴得很,止不住地笑着,我搬了把凳子靠窗子坐着,她笑的时候我就也笑着看她,她就再装出不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不再管我,去侍弄卡在腰上的MP3,侍弄了一阵子,把耳机塞在耳朵里,听起了音乐,我便闭目养神起来。没过几分钟,她敲起了窗子,我睁开眼睛一看,她用手指在窗子上写了几个字:你先睡一觉吧。
这倒是少有的事,但是,因为屋子里有暖气,我是绝不可能像她一样在玻璃上写字的,就把头抵在玻璃窗上,问她:“为什么?”把我的口型辨认清楚以后,她故意做出一副凶相,在玻璃上继续写:“少废话,叫你睡,你就睡,”想了想,又在底下补上一排小字,“等会儿可有你好看的哦。”
那么好吧,既然她已经发了号施了令,我还是乖乖听命行事的好,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回床上躺下了。
反正囡囡就在窗子外面坐着,我觉得踏实得很,所以,躺上床之后,也没关灯,没过多大功夫,我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灯已经熄了,我睡着的时候护士是进来送过药的,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借着走廊里的幽光便可以看见。我也没给自己倒杯水,抓起药片就一咽而下了,咽下去之后,拖着拖鞋轻悄地走到窗子边。囡囡正趴在窗台上,显然没睡着,身子还在随音乐悄悄地动着,说来真是奇怪,有几天功夫了,每晚熄灯之后护士没再像从前那样急着赶囡囡走了。我敲敲窗子,囡囡立即抬起头来,一把抓起了电话,这样,我便也回去抓起了电话。
“今天身体没什么特殊感觉吧?”电话通了之后,囡囡问道。
“没有啊,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觉得比平常有劲多了。”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我就放心了。”
“放什么心啊,你不是一天天都在看着吗?”
“哈,我要和你举行婚礼啊——”即使我看不见,也知道她的眼睛在转着,说不定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准备进来了,和你结婚,哈。”
一时没明白过来她是要进到哪里去,恍惚了三两秒钟,突然意识到她是要进我的病房里来,立即就连声叫唤起来:“好啊好啊!”
“嘘,别声张,再问一次,身体真觉得没事吗?”
“千真万确!”
随后,囡囡站起身来,先去走廊西头靠近值班医生的办公室那边打探了一番,再折回来,应该是又去打探楼梯口了,确认了四下无人,扭动门锁,像只奔跑的狐狸般闪身进了房间。当我听到门锁咔嚓一响,水银般的微光泻进房间,照亮她的头发,我心里竟是激烈地一颤,身体止不住在黑暗里哆嗦起来,眼睛里条件反射般起了雾,怎么忍都忍不住:我太长时间没有和囡囡挨得如此之近了,太长时间了!
即使在这个时候,囡囡也冷静异常,门锁再咔嚓一声,门被轻轻轻轻地关上,她像个得手后的女飞贼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吐口气,可是,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哽咽着朝我跑过来,钻进我的怀里。屋子里的暖气非常足,我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扣子也没扣好,囡囡钻进我的怀里之后,冰冷的脸贴上了我的胸脯,用牙齿咬着,用舌头舔着,我的眼前顿时比黑暗更黑,依稀闪着小火星,幸福得要闭过气去,双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去,去贴她的肉,去抓她的肉,去掐她的肉,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她忍着,疼着,哆嗦得和我一样激烈。
就让我陷进比黑暗更黑的地方,再也不出来了吧;就让眼前闪烁的小火星带着我和囡囡坠入另外一个星球里去吧!
突然,囡囡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去床上找我的衣服,找到之后再奔回我身边,“来,全都穿上!”
“我不冷——”
“知道你不冷,不冷也穿上,万一我带了什么细菌进来了呢,来,听话,快穿上!”
原来是这样,我就接过衣服一件件穿上了,一双手颤抖得厉害,一颗扣子扣了半天总也扣不上,只知道看着根本就看不清楚脸的她,最后,还是她来帮我扣上了。扣上之后,又从自己背着的包里掏出条黑白格子的围巾,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她就拿着围巾把我的头和脸严严实实地全都围起来了,连嘴巴都围住,我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还是呆呆地看着她,一切全都任由她来处置。
“好了,”全都围好之后,她盯着围巾左看右看,东拉拉西拉拉,满意地隔着围巾捧住我的脸,“这下子就好啦,应该是不会碰到什么细菌了,我今天洗澡的时候起码打了十遍香皂,围巾也是拿到湖滨花园酒店的洗衣房里消了毒的,花了整整十块钱呐,应该是没问题了。”
我总算明白她一阵忙乎是所为何故了,被围巾围得严严实实之后,尽管出气都很困难,但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再费劲我也得忍受下来,眼前没有镜子,我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像极了一个人,一年四季穿着军装、头上戴着块黑白格子头巾的人:阿拉法特。说起来,因为久不看电视,我也好长时间不曾和这位传奇人物谋面了。
“好啦,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啦。”囡囡双手把我推到床上坐下,蹦蹦跳跳地说。
“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