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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片草坪的时候我听到树林深处飞鸟的破鸣,杀,杀,杀。我想起父亲从前一直喜欢观望天空中寂寞的飞鸟。我突然很后悔来江南,如果我和父亲一直呆在大漠,那么现在,父亲还是在莲池边舞剑,抚琴,唱着歌谣直到泪满衣襟。
我突然很想回到大漠,我想看看那里的莲花有没有死掉,我想看看那些沉默的刀客有没有再在沙漠中出现。我想看看黄石镇上那个小乞丐,顺便问问那块玉佩在什么地方,我想找回来。
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我还要结束在江南的记忆。我要回到我生长的大漠,在那里,成为第一的杀手。
我来江南是为了寻找我的母亲,可是却连父亲也失去了。那个我从没有见过面的母亲我想我今生今世也无法见到了,因为我要离开江南,其实我很想见见她,因为父亲说,我和我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想让她在我离开江南的最后时刻陪我放一放纸鸢,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放过,我也想让她陪我乘着乌篷船去采一朵水莲花,我要带回大漠去。我想让她抱抱我,让我可以叫她一声娘,可是娘,你在哪儿?
那天莲花来莲漪山庄找我,她说她要离开江南。我问她,我说你知道了我是谁吗?
她点点头,眼神中的疲倦让我心疼。
她说,在我走之前,我们比一次剑,那是我父亲最后的心愿。
我说好,可是必须点到即止。
那天比剑我发现我们的剑术几乎一模一样,有几次我将剑送到了她的颈部,然后又小心地收回来,可是当莲花刺出第七剑的时候,她直接用她的剑划破了我的咽喉。我看到我的血从我的下颌喷洒而出,像是带血的扬花,纷纷扬扬,我感到身体不断变得空洞乏力。
我问莲花,你知道我是谁吗?
然后她笑了,她说我当然知道,你就是杀我父亲的人,你也是个失败的杀手,因为你居然真的点到即止。
那一刻,我感到那么难过,可是我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父亲死在我剑下的时候表情没有怨恨只有怜悯。于是我笑了,我看到莲花脸上的不解。可是我却再也没 机会和她说话。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我手中的唱月剑跌到地面的声响,然后我看到婆婆出现在山庄的大门后面,然后一切突然消失。
当我用剑划破他的咽喉的时候,我听到他的血喷洒出来时呼呼的风声。在他倒下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像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也是那么倒在我的面前,再也没有起来。他的血蔓延在地面上,像是江南温柔的流水。那天有很多的落叶从天而降,覆盖了苍茫的大地。
我在江南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我要回大漠去了。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老人从门后面走出来,她小声地叫我的名字,莲花。
我转过身,问,你是在叫我吗?
她的面容很疲惫,她点点头,说是。她说,其实我也是在叫死了的他,可是他却不知道,我是可以说话的。
那个老人抚摸着地下的那个男人的脸,说,莲花,我从来没有叫过你。现在我叫你的名字,你听见了吗?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问,你说他的名字叫莲花?
然后那个老人站起来,说,是的,他叫莲花,他就是你的哥哥,这辈子惟一的一个哥哥。
我突然感到一阵风将我围绕,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江南的风也可以那么冷。我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老人说,你父亲杀了你母亲,然后你哥哥杀了你父亲替他娘报仇,然后你杀了他替你爹报仇。一切就是这样。命中的定数。
那我爹为什么要杀我娘?
因为二十年前的一场约定;那个时候你爹是大漠第一的杀手,而你娘莲桨,是江南莲漪山庄的最好的杀手,二十年前他们曾经较量过一次,从日出到日暮,可是不分胜负,于是他们约定二十年后重新比剑。可是,他们却在相遇的两年后彼此相爱,最后成亲。可是他们都不想违背约定,所以二十年后,你娘死在了你爹的剑下。一切就这么简单。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
因为天下不能有四个天下第一的杀手,你们之间,只能剩下一个。最好的杀手,才能接掌莲漪山庄,成为天下的主宰。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你是谁?
那个老人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说,莲桨是你娘,而我,是莲桨的娘。你的外婆。现在开始,你是莲漪山庄的新主人。
我不会再当个杀手了。
你不能不当,莲花。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情。如果你要离开,我就会杀死你。因为莲漪山庄不允许外面有比庄内更厉害的杀手存在。
我最终还是离开了江南,尽管外婆要我留下来接管莲漪山庄,可是我自己明白,我再也无法使用葬月剑来杀人,因为我已经有了感情,我走到了杀手的尽头。离开的时候我量后一次舞动葬月剑,将我的外婆刺杀在我的剑下。当婆婆缓缓从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的手几乎握不住剑了。我想我再也不能使出杀人的剑术了。
那年冬天我回到大漠,重新有风沙洒落在我的面容上。可是当我走到莲池边上的时候,莲花已经全部枯死,我不知道来年它们会不会重新发芽,开花。
我坐在莲池边上,解下我的发钗,我突然发现我的头发已经那么长了,黑色的发丝垂到水中,同莲花的残梗纠缠在一起,我看到水中那个女子的影子,一瞬间想到我娘。也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莲桨,莲花,莲花。
我想以后我会像我的父亲一样,安静地生活在这个大漠,每天早晨起来看天边寂寞的飞鸟,想象着东边水气弥漫的江南。我也会像父亲一样在夜色中舞剑,让星光落满肩膀,同时抚琴,哼唱那首小调。
我披散着头发走进我居住了十多年的房子,一切都在,只是都蒙上了一层柔软的灰尘,像是我已经离开了很久。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直走到日落。每走一步我都会听到我父亲的声音。
我看到桌上的那些银针,那些淬着红莲剧毒的银针,十五岁前我的杀人利器,一瞬间我感到沧海桑田。我捏着银针,叹息声弥漫在房间中。
我突然想起我的未曾见过面的母亲,想起与父亲酷似的最终死在我手上的哥哥莲花,想起我们的剑术,想起莲漪山庄门前哥哥流淌如江南流水的鲜血。
然后我突然听到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我从恍惚中回过神,看到一个陌生的刀客,他问我他可不可以在这里借住一个晚上,我说可以。
等我回过头时,才发现刚才的惊吓让我捏银针过于用力,我的皮肤被银针划破了,我看到我的鲜血渗出来,变成幽蓝色。
然后一切在我眼前晃动不止,所有的色彩开始涣散,我听到天空上飞鸟的鸣叫,杀,杀,杀。在我倒向地面的时候,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只是我已经分不出那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哥哥。只是我知道,那个低沉的声音在唱: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一个仰望天空的小孩
我是一个在感到寂寞的时候就会仰望天空的小孩,望着那个大太阳,望着那个大月亮,望到脖子酸痛,望到眼中噙满泪水。这是真的,好孩子不说假话。而我笔下的那些东西,那些看上去像是开放在水中的幻觉一样的东西,它们也是真的。
音乐
一直以来我就是个爱音乐的人,爱得排山倒海,骨子里的坚持在别人看来往往是不可理喻的。
在天空清澈的夜晚,我总会在CD机中放进一张民谣。我总是喜欢扬琴丁丁冬冬的声音,像是一个满腹心事的宋朝女词人的浅吟轻唱。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雨打窗台湿绫绡。而我在沙发温暖的包围中,在雀巢咖啡低调而飞扬的香味中,清清楚楚地知道,窗外的风无比的清凉,白云镶着月光如水的银边,一切完美,明日一定阳光明媚,我可以放肆得无法无天。
然而大多数夜晚我的心情是不好的。寂寞。苍凉。和一点点呼之欲出的恐惧。而这个时候我会选择张楚,或者窦唯。我总是以一种抗拒的姿态坐在客厅墙角的蓝白色沙发里,像个寂寞但倔强的小孩子。满脸的抗拒和愤怒,却睁着发亮的眼睛听着张楚唱“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 以及窦唯的无字哼唱。我是个不按时吃饭的人,所以上苍并不保佑我,我常常胃疼,并且疼得掉下眼泪。我那个心爱的蓝白色沙发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