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又胖的人推操着保安们:“走开,走开,不用你们管。”一个戴着墨镜!卷毛头发的人趁机扑过去捣了黑胖子一拳。黑胖子连踢带打地还击起来,一边用东北话喊着:“我吃我的狗肉,关你屁事。”卷毛头那种极力想变调但还是留有痕迹的台湾普通话响起来:“开除他,开除他,开除这个吃狗肉不吐骨头的畜生。”好像藏獒界是个组织严密的集团,可以用开除来惩罚。卷毛头喊着把一个啤酒瓶扔向了黑胖子,打着没打着看不清,只听砰的一声碎了。
黑胖子也从饭桌上撰起了一个啤酒瓶,直扑卷毛头。
似乎双方都有很多人,你喊他叫,一片混打。王獒人激愤地站起来,拉着我:“走,帮忙去。”
我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这时的激愤不亚于王獒人:一个豢养藏獒的人居然同时又是一个嗜吃狗肉的人,这在我这个草原人眼里跟人吃人是相同的。我甩开王美人拉我的手,绕过一个个圆形的餐桌,比他更快地来到混打的人群里,指着扑过来的黑胖子说:“揍扁这个白眼狼。你以为就跟养羊吃羊!
养鱼吃鱼一样你也可以养狗吃狗吗?要吃就先吃掉你。”黑胖子眨眼到了跟前,举着啤酒瓶砸过来。我的头本能地一偏,啤酒瓶擦着耳朵落在肩膀上。那是一只还没有开封的啤酒瓶,瓶子没碎,里面的啤酒却借着甩动的力量砰地顶开瓶盖,滋了我一头一脸。我退后一步赶紧擦脸。就在这时灯突然灭了,一片漆黑。
有人从后面推倒了我。许多只坚硬的皮鞋和旅游鞋立刻踩在了我身上。按照常规我应该双手抱着我的头,那是最容易致命的地方。但是我没有,我抱住一只踩踏我的脚,拼命一拉,拉倒了那个人。那人尖喊了一声,让踩下来的脚纷纷收敛。趁着这个机会,我滚到离我最近的一张餐桌底下,一脚掀翻了它。更乱了,都不知道谁打谁了。叫声和骂声传递出互殴的残忍和痛苦。我爬起来,抱着头,拼命朝外挤去。
灯亮了。我发现我站在吧台里面,像一个酒店内部人员,张望着大厅。已经不见了吃狗肉的黑胖子,也不见了那个首先把啤酒瓶扔向黑胖子的卷毛头。
人们安静下来,好像互殴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观望者。几个保安抬着一个哼哼卿卿的人走向酒店71口。我望着他,猜想他就是被我拉倒的那个人吧?
将军肚在向一些人解释:被踩伤的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搞清楚,不是来参加博览会的。“瞎掺和,跟我们没关系。大家各就各位,继续吃,继续喝。”王獒人东张西望地路过吧台。我说:“獒人,我在这里。”王獒人一扭头,惊呆了:“你好着吧?”我心说他怎么这么问,好像漆黑之中他看见我被推倒又被踩踏了,真是藏獒一样的夜视眼。我拍拍胸脯,表明我没事,却感到腰肋和右手臂有些疼,峨鱿牙,又觉得不疼了。
被我掀翻的桌子已经搬起来。服务员以最快的速度清除了满地的菜肴酒水。博览会的獒主们重新人座。很快有了笑声和猜拳行令的喊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在我跟王獒人的桌子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讲起了故事。
……你说这老板是不是有钱烧的?花两百多万买了一只大藏獒,就为了管制工人。他规定工人必须按时上班,早晨一过八点就把藏獒拴在大门中间的石头桩子上。迟到的工人要想进工厂就得冒着被咬伤咬死的危险。还规定工人上班时不准上厕所,怕工人不遵守,就在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下午一点到六点之间拴在厕所门口。有个女工实在憋不住了,战战兢兢过去,没走到跟前就吓得屎尿拉到了裤档里。有个老工人天天拿东西喂它,以为喂熟了它就不咬了,结果他是被咬得最惨的一个,大腿上撕开了碗大一个洞,手腕子也被咬断了。这藏獒后来咬人咬成了习惯,见谁都咬。有一天把老板自己咬倒在厕所门口,咬得还不轻,整个下身全没了。他养的藏獒咬了他自己,这钱花得真是冤枉大了。后来藏獒被老板卖掉了,据说卖它的钱刚够治他的伤。
我心里一阵阵地揪着:藏獒变了,一离开草原就变得不是藏獒了。它们怎么可以充当一种人欺压另一种人的爪牙!打手!狗腿子呢?充当了爪牙又去残害主人,哪一头都靠不上,它就连野狗都不如了。我问道:“你知道卖给了谁?”
那人说:“谁毽知道呢,只听说它又咬伤了新主人。”
我想敢于让主人断子绝孙!失去性福的藏獒,它们的命运必然是永远失去主人。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很难想象一只藏獒会在没有主人的情况下好好活下去。它咬掉了老板的下身,说明它不认为他是它真正的主人。
餐桌的桌面是自动旋转的。王獒人在忙着吃菜,他好像一直没吃东西,现在饿了。在他的带动下我也吃起来,虽然腰肋和右手臂隐隐地疼痛,胃口却很好。
一边吃,一边惬意地喝着啤酒。又有人说起了藏獒。
……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们县上。有个做小买卖的光棍,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买了一只藏獒娃娃,说是我给我买了个儿子。他也真的疼它,就像疼自己的孩子一样。问他你这是为啥呢?不如把买藏獒的钱用来娶个媳妇。他说媳妇能咬人?原来他疼它就是为了让它咬人。养了一年,藏獒大了,果真咬伤了一个人,据说是他唯一的仇人。仇人肚子上被咬出了两个洞,肠子都掉出来了,到医院没两天就死了。你们说这事怎么办?是仇人到他门上去撒泼打架,藏獒看不过才咬了他,又不是光棍纵狗伤人。可毕竟死了人,死者的家属还在告,不惩罚说不过去。法院想了个办法,打死藏獒,藏獒的主人拘留三个月,觉得这样就可以摆平。我们省里有个民间性质的动物保护协会,从报纸看到案件报道后立刻就不依不罢了:杀人偿命是约束人的法律,不是针对狗的法律。藏獒不知道法,不知者不为过,怎么能让藏獒偿命?偿命的应该是人而不是藏獒。法院要藏獒偿命,动物协会要人偿命,问到藏獒的主人那个光混,他说:要是非得偿命的话,那还是我来吧。光棍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喝药自杀了,自杀前把他的藏獒无偿送给了一个曾经想用八十万买下这只藏獒的企业家。但是后来藏獒也死了。它在新主人家待不惯,逃出来想去看看原来的主人,看到的却是主人的尸体,它不吃不喝守在尸体旁边,把自己饿死了。
王獒人总结道:“藏獒是跟谁像谁的,一个獒主的性格也一定是他的藏獒的性格。光棍为藏獒而死,藏獒就会为他而亡。獒主要是处处显恶,他的藏獒也一定是恶极坏极的。知识分子养藏獒,那藏獒也会文质彬彬,显得特有教养。美女养藏獒,藏獒也会臭美起来。”
我猛喝一口啤酒,压住了自己的叹息,发现旁边桌子上的人也在说藏獒。再看看大厅,到处都是嗡嗡唤唤的声音:藏獒,藏獒,藏獒。是大家不约而同呢,还是受了我们的感染?一个很响的声音从邻桌传来:……我是养藏獒的,藏獒有多厉害我居然不知道。有人说藏獒是世界上唯一不怕老虎!豹子!狗熊的狗,那我就要试试。你们猜,试试的结果怎么样?我把我最凶猛的一只藏獒带进了我们那里的野生动物园。动物园的老板是哥儿们,跟我一样好奇,也想见个分晓。他说你的藏典要是能打过我的野兽,我把头剁给你。我们开着车先到了狮虎园区,把藏獒牵下车,解了牵引绳,跳上车就走了。藏獒先是追车,追不上就不追了,朝着几十步远的三只大老虎两只小老虎吼起来,吼着就朝老虎走去,老虎们也朝它走来。
我们远远地看着,紧张得都不敢出气。但是我们白紧张了,它们始终没有打起来,好像老虎和藏獒互相靠近是要和平谈判的,太让人失望了。和老虎不打,那就去找狮子,还是不打。找豹子,找狗熊,结果都一样。
你们说这是为什么?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难道老虎狮子都没有野性了?没有野性怎么对人那么凶?就是天天给它们投放食物的饲养员,它们也是说咬就咬。
难道野生动物都是一伙的,只要藏獒保持野性,就是老虎狮子狗熊豹子的家人!亲戚!邻居!街坊?
王獒人又总结了一句:“藏獒就是狗熊和老虎交配的后代嘛。”
我说:“这事我知道,野生动物有共同的遭遇!共同的悲伤!共同的语言,还有共同的仇恨,它们的确有一家一伙的感觉。藏獒虽然被驯化,但人类驯化它们的目的是让它们承担保卫牛羊守护家园的使命,一旦使命被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