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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生活。
他把这个想法和赛珍珠说了说,赛珍珠喜出望外,连声赞同,她的代表作《大地》就借了不少《红楼梦》的光。“但是,林,你从来没有写过小说,一下子写这种大部头的作品,可以吗?”出于作家的本能,赛珍珠怀疑地问。
林语堂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既然向赛珍珠开了口,自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前,在哈佛大学上‘小说演化’课时,白教授的一句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就是西方有几位作家,40岁以后才开始写小说。我认为长篇小说之写作,非世事人情经阅颇深,不可轻易尝试。因此素来虽未着笔于小说一门,却久蓄志愿,在40岁以上之时,来试一部长篇小说。而且不写则已,要写必写一部人物繁杂、场面宽大、篇幅浩大的长篇。”
题目暂定为《京华烟云》。
卢沟桥事变以来,全国人民同仇敌忾,共赴国难,誓将日本鬼子赶出家乡。林语堂虽然人在美国,心系国家,他深深为民族自醒而欢欣鼓舞,为战斗的民众忧心挂念,他是一个中国人!他给郁达夫写信说:“纪念全国在前线为国牺牲的勇男儿,非无所为而作也!”这就是《京华烟云》的主旋律。
林语堂认准了的事,一定要做,而且要做好。他泡在图书馆,不分昼夜地查找翻阅时代的书籍、影像资料,并在脑海中构思,人物是怎样的,线索是怎样的,怎样开场,怎样结尾,心里大致有了谱,他才下定决心落笔。这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接下来的3个月,林语堂忙着打格子,他描了整整齐齐的一张表,把人物的年龄,相互关系,情节发展,性格变化,满满地填上去。
8月份,正式开始写。
他写得很投入,那些他经历过,看过的事——送孙中山出殡时的激动,北京的四合院,女校的风潮,新旧文人的对立,军阀的荒淫无耻,一幕幕化在笔端,非身临其境,写不出这样动情的文字。他要以姚、曾、牛三大家族的兴衰沉浮“叙述当代中国男女如何成长,如何过活,如何爱,如何恨,如何争吵,如何宽恕,如何受难,如何享乐,如何养成某些生活习惯,如何形成某些思维方式,尤其是,在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尘世生活里,如何适应其生活环境而已。”
他说:“唯有小说能使读者对历史的过程如历其境,如见其人,超事理,发情感。”
爱好文学的凤如、玉如是最早的读者。每天一放学,姐妹俩连大衣都来不及脱就冲进父亲的书房,抢着看最新写的部分,情节的跌宕起伏让她们欲罢不能,伏在桌子边,催促着,“爸爸,快告诉我,木兰后来怎么样了?”或者是“曼娘死了没有?”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语堂轻轻敲女儿的脑袋瓜子。
他不是故意卖关子,因为写的过程中,总不断有奇遇或是佳话临时冒出来,涉笔生趣。
一次,性急的玉如没有敲门就跑进了房间,却发现林语堂泪流满面,双肩抽搐着,像个婴儿很伤心地大哭。
“爸,你怎么啦?”玉如着急地问。
“我在写一段非常伤心的故事。”林语堂用手帕擦擦眼,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
原来,他刚刚写完红玉之死。
“古今至文皆血泪所写成,今流泪,必至文也。”林语堂自我揶揄道。
玉如看着流泪的父亲,感叹不已:“他使我觉得,天下没有什么比做作家高尚的了。”
写到后来,林语堂不能忍受任何的干扰,一个人搬到城外松树林的小木屋里住。他摆了个桥牌桌子在树下,专心致志地伏案写作。翠凤每天给他送吃的,林语堂偶尔和她说上两句,更多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的头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剪了,长得像街头的流浪艺人。他说,不写完,就不理发。
1939年8月8日,林语堂宣布,今天下午6点完稿。一整天他都没有停过笔,稿纸一页页地翻过,手酸了,揉两下,接着写。林家人在附近的屋子里等他,谁也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写到最后一页,林语堂的眼泪又收不住了,滴落在稿纸上,他写抗日的军队高唱着:“山河不重光,誓不回家乡!”而“她(姚木兰)感觉到自己的国家,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得这么清楚,这么真实;她感觉到一个民族,由于一个共同的爱国的热情而结合,由于逃离一个共同的敌人而跋涉万里;她更感觉到一个民族,其耐心,其力量,其深厚的耐心,其雄伟的力量,就如同万里长城一样,也像万里长城之经历千年万载而不朽。”林语堂的泪不再是为个人的悲切,而是为伟大的民众,伟大的国家而流!
划上最后一个句号,林语堂双臂一挥,大叫:“写完了!”翠凤和三个女儿赶紧围过来,一家人抱成一团,又蹦又跳。相如即兴唱了一首歌,以示庆祝。
扬名四海(4)
多事的玉如数了数稿子,父亲居然一天写了19页!
晚上,林语堂驾车带全家人去中国饭馆吃了顿龙虾饭。翠凤说,吃饭可以,但是你必须先去理发!
欧洲那时的情况也很糟糕,德国法西斯强占了奥地利,疯狂地吞并周边小国,英法等国虽然采取所谓的“绥靖”政策姑息纵容,但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是个晃晃荡荡的火药桶,一触即发。巴黎的街头,到处张贴着后备军人的征召表,林家房东的儿子就在征召之列,女主人哭得死去活来,林语堂们听了心里很不好受。日常生活用品被抢购一空,廖翠凤颇有预见性地买了100斤大米,一些蜡烛,以防断粮断电。
眼见欧陆的形势越来越坏,而抗日战争也进入攻坚阶段,林语堂决定先回美国,再回中国。华尔希纳闷林语堂何以突然返美,他回了封电报,只有三个名字:狄克、木兰、希特勒。狄克是华尔希的昵称,木兰是《京华烟云》的女主角。
华尔希看过《京华烟云》的初稿,迅即对语堂说:“你没有意识到你的创作是多么伟大!”
9月份《京华烟云》出版,又被“每月读书会”选中了。《时代周刊》的书评说:“《京华烟云》很可能是现代中国小说经典之作。”
知父莫若女,如斯(凤如)的评论最得林语堂的心意:“此书最大的优点不在性格描写得生动,不在风景形容得宛如在目前,不在心理描绘的巧妙,而是在它的哲学意义。你一翻开来,起初觉得如奔涛,然后觉得幽妙、流动,其次觉得悲哀,最后觉得雷雨前之暗淡风云,到收场雷声霹雳,伟大壮丽,倏然而止。留给读者细嚼余味,忽恍然大悟;何谓人生,何谓梦也?而我乃称叹叫绝也!未知他人读毕有此感觉否?故此书非小说而已!或可说‘浮生若梦’是此书之主旨。小说给人以一场大梦的印象时,即成为伟大的小说,直可代表人生,非指在20世纪初叶在北京居住某两家人的生活。包括无涯的人生,就是伟大的小说。”
当时,《生活的艺术》已经连续52周蝉联美国畅销书排行榜的第一名,林语堂三个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比好莱坞的当红明星还出风头。
全美卷起一股狂热的“林语堂热”,数以万计热情洋溢的书信从各地飞往林家,各种社团组织不断邀请他去做讲演。林语堂忙得分不开身,玉如主动做起了父亲的私人秘书,帮忙拆信看信。
有个叫西登·皮尔顿的炮兵士官写文章说,他被日军俘虏关在樟宜战俘营里,每天相依为命的就是《生活的艺术》。头几天,他只是把书拿出来三四次,看看封皮、装订以及封里的插图,没有读一个字,因为他下定决心,要像守财奴一样珍惜书中的字句,慢慢品读每一句话,就像一个穷人在花他最后的一块钱。一个日落的黄昏,皮尔顿虔诚地打开书,仔细地研读扉面与扉画,单是序文,就分了三次读。接下来的两晚,他只读了三页半的目录。到了第二个周末,他才看到第十页,某一个词语,或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他都要把玩半天,细细的品味,仿佛钢琴家研读乐谱,一小节,一小节,细心演奏,想发现出作曲家要传达的精神意境,并把它一模一样地重新创造出来。看到林语堂写煮茶品茗时,皮尔顿仿佛听见了水沸腾的声音,精致的杯子碰撞的声音,芳洌的茶香在口舌上回旋,黑压压的文字转化成了活生生的体验。整整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皮尔顿才读完了《生活的艺术》。
这种奇特的特慢阅读法无疑是出于对《生活的艺术》的推崇和热爱。
像这样的“林语堂迷”数不胜数。
常常有不速之客闯上门来,对着林语堂大叫:“林博士!林博士!我有个笑话说给您听听!”一般说出来的都不好笑。
有时,林语堂一家人到第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