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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情报竟是赫老大提供的,翟树德不禁又惊又喜,心想要是将这个消息提供给赫瘸子,得到的好处恐怕不会是个小数目,说不定一夜就可暴富。
情况非常复杂,翟树德虽发财心切,却也不敢贸然地向赫瘸子报信,何况赫瘸子究竟藏在哪里他也无从知道。
暴风雨终于过去了。赫瘸子又回到了赫家大院,虽然受了些惊吓却死里逃生大难不死,他也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双方虽积怨甚深,所幸都不曾付出血的代价,因此矛盾还没激化到互相寻仇的程度,冷静下来后各自都加强了戒备。
见已经风平浪静,终于压抑不住钱财的诱惑,翟树德将赫老大卖主的事偷偷告诉了赫瘸子。赫瘸子听说后又惊又恼又喜,他立即拿出一百大洋对翟树德说:“大侄子,这点钱你先拿着。以后有啥事及时给叔说,叔这里还有重赏!”翟树德接过钱说:“二叔这你放心。不过您老人家也得给小侄保密,即便是家里人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万一谁的嘴不牢传到那边,小侄这条命倒是值不了几个钱,您的事可就没人操心了。”赫瘸子说:“这你也放心。连这点轻重都掂不来哪还能算是人吗?”
回去的路上翟树德别提有多得意了,如果将来共产党成了事,自然少不了他这个共产党员的份;如果国民党成了事,自然也少不了他这“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眼线”的份。如果国民党成了事,他就是在共产党内部“卧底”的功臣,这点自有赫家作证。不过眼下千万不敢露富,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翟树德在心里暗暗地提醒着自己。
赫瘸子果然没有食言。天天防火,夜夜防盗。自那天起,除按惯例亲眼看着赫尚武关上沉重的大门,并用两根胳膊粗的中国槐杠子顶死外,赫瘸子还要从前院到后院地大声叮咛全家说:“头门只能防严嵩跟严年等外贼,你们还要将自家的房门关好,还要防顾奉承东那样的内贼。”
女眷们看戏大多是只看热闹而不看门道,她们虽曾多次看过秦腔《周仁回府》,却并没听懂戏文更没记住严嵩、严年跟奉承东这些名字。因听不懂赫老二话里的话,她们都感到十分惊诧,竟没有一个人按吩咐关上房门,反而全都呆在了自家的房门口。见状赫瘸子趁机向她们讲了一段故事。
明朝嘉靖年间,忠臣杜鸾为奸贼严嵩所害而横遭冤狱,其子杜文学也被流放岭南。杜文学行前将妻子胡秀英托义弟周仁照料,严嵩的大管家也是他的干儿子严年正想霸占胡秀英,恰好有杜文学的家奴奉承东竟卖主求荣前来告密。在贼人的苦苦相逼下,万不得已周仁与妻子李兰英商议,由李兰英冒名顶替胡秀英并借机刺杀严贼,却不料李兰英因失手而被迫自尽了。昭雪后杜文学误以为胡秀英被献而痛打了周仁,在见到胡秀英后杜文学才弄清了真相,于是杀了严嵩父子跟奉承东给李兰英报了大仇。
“这回明白了么?”赫老二问道。女眷们先是点头表示戏文她们听懂了,接着又摇头表示不明白当家的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事。“你们不明白有人明白。不要紧,慢慢都会明白的。”女眷们虽然只明白了一半,赫老大却完全明白了,赫瘸子打着窗子教门听的目的也达到了。
读史使人明智。凡脚踩两只船的人,大约都不会有好的结果,另一个奉承东翟树德,也毫无例外的没有等到露富的那一天。赫尚文回来后他见赫家果然势大,大革命失败后,他又感到共产党似乎大势已去,为了钱,他出卖了良心也出卖了区委书记李垦,为了钱,他又带赫尚武去老爷庙抓何全虎。不想却中了全虎将计就计的调虎离山之计,结果是越帮越忙给赫家帮了个倒忙,不但使自己落了个身首异处,而且还把赫瘸子送上了西天。
遗憾的是昔日人在的时候却没钱花,如今有了钱,一个子还没来得及花人却没了。
果然不出赫瘸子所料,不久后不明白的人全都明白了,而明白的却因不明白的明白了而在家呆不下去了。
昔日繁华喧嚣的南河镇,今日却变得死气沉沉。所有的东西都一落千丈唯独粮食的身价却在与日攀升,葛掌柜的绸布店关了门,曹掌柜的杂货店歇了业,佘记烟馆跟柳春院也先后关门大吉,铁匠铺子佘大花那里更是门可罗雀。有钱的老板掌柜们都是买天天甚至买顿顿吃,买天天吃的,期望着明天粮食能够便宜;买顿顿吃的,盼望着后晌粮食能够跌价,结果是后晌比早上还贵,明天比今天更贵。那些家穷业薄没钱也不敢光顾南河镇的,只能背上家织的土布,或者还能穿到身上的衣裳到山里去换粮食;那些既没钱也没土布自己都穿不到身上的,也因在当地讨不到食物而拉着枣竿子远走他乡了。
开始时脚稠,佘大花这个破鞋,也不是谁的脚都能塞得进去的。她不是抱怨这个脚大那个脚小,就是弹嫌这个脚肥那个脚瘦,当她既不嫌大也不嫌小、既不挑肥也不拣瘦的时候,脚却没有了。过去有些人是饭饱生淫欲,如今这些人只能是饥寒做盗贼了。
赫老大已经是快奔七十的人了,整整大佘大花四十岁给她当爷都宽展有余。要是在以前佘大花非用笤帚疙瘩将他撵出去不可,日今当他找上门的时候,佘大花连二话都不说一句,就跟着这个棺材穰穰子住进了他家在县里开的油坊。
还甭说,这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还真的“美满”了几天。佘大花不仅吃上了香的喝上了辣的,而且每天还有几个零花钱。老汉日姑娘细摆扎,毕竟上了年纪的赫老大已是心有余而力却不足,由开始的两天一回到后来的五天一回,直至最后的旬日一回,好咧赫老大还能勉强给佘大花点残羹余液;不好咧只能是干蘸一下了。干蘸都不行时,赫老大就用指头戳,有次趁着佘大花不备,他还真的试图着将脚丫子往进塞,一时痛得失了声佘大花竟一巴掌把赫老大扇到了炕脚底。
在南河镇一带,人们点灯用的大都是棉籽油。吃的油有三种,分别是棉籽油、菜籽油跟香油,其中以棉籽油居多菜籽油次之,香油是芝麻油那就更不多见了。
慢说是普通人家,就是那些有钱的财东家,香油瓶瓶一般也是由主妇们锁在柜里,留在大忙天或者大热天吃凉面或者拌凉皮时,才肯拿出来给每个碗里滴上一眼泪花花。
这两年菜子棉花芝麻大部分被旱死了,那些有幸没被旱死的,后来不幸又成了蝗虫美味佳肴。原料越来越少油坊的生意自然也越来越难做,赫老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佘大花吃今不管明更不知道积陈,因此没“美满”几天,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日子,便已经捉襟见肘起来。
黎沛钦的县衙被抢时,赫老大也曾跟进去想发点横财,结果手脚笨而又老眼昏花,值钱的一样没抢到倒是抢了一个花钱的东西——烟枪。当赫老大得意地向佘大花炫耀时,却被佘大花一把抢过来并就手塞进了灶膛。
赫老二死后,赫老大曾幸灾乐祸地回了一次河西堡,他又试图着跟他儿子赫尚武争竞赫家大院的当家。为了讨佘大花的欢心,他告诉她说自己如果在赫家当了“皇上”,她就是赫家大院里的“正宫娘娘”。当被佘大花嗤之以鼻后,他又告诉她说即便是争不过赫尚武让赫尚武当了“皇上”,自己起码也是个“太上皇”,而她理所当然就是“太后娘娘”。
谁知事与愿违,刚一进门,赫老大竟被包括他老婆儿子在内的全家人,给轰了出来。
“皇上”没争到手“太上皇”也没当成,油坊却不争气先倒了闭,赫老大先卖缸后卖瓮接着又一间一间地卖房,当最后一间房子出手后,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只得拍尻子走人。赫老大死皮赖脸地跟着佘大花来到铁匠铺子时,却砰的一声被佘大花关在了门外。
河西堡的后面有个庙,庙里敬的是天官尧地官舜跟水官禹叫做称三官庙。好在叫花子们都已远走高飞三官庙既没人争也没人抢,于是赫老大便跟三位先贤住在了一起。先贤到底是先贤,他们既不像佘大花那样无情,也不像赫家全家那样无义,他们接纳了这个不肖子孙而没有再赶他走,但却只管住而不管吃。
“大爷大妈打发一点。”小时的“赫大少”后来的“赫大爷”,如今竟沦落为沿门乞讨的孙子了。赫老大不敢走远,怕的是将这把老骨头撂在外面。前几天除了赫家大院跟铁匠铺子外,他几乎将南河镇跟东西两堡一户不落地叫了一遍大爷大妈,竟既没得到一个人的同情更没得到一个人的施舍。这天,赫老大已既没勇气更没力气再跷出三官庙那高高的门槛了,背靠在明柱他静静地坐在地上等待着,等待着死神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