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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6点,他可以帮我申请把机票改到那一班。
当时是下午4点,我要在机场等待14个小时。我自己一个人推了一辆行李车,车里是满满的行李,坐在候机大厅巨大的玻璃窗前面看着外面广阔的天空。
天将黑的时候,我看到一架飞机从跑道上起飞。我认出那是回国的飞机,那一刻我非常非常希望自己就在那架飞机上,它能带着我飞回中国,飞回家。
但是我不能。
我就那么坐着,看外面的天空一点点从蓝变黑,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等待期间,我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想给网校打电话,但最终因为语言不通而放弃了。后半夜,机场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就这样在机场坐了一夜,连去洗手间也要推着行李车。
有时候我真想穿越回去,告诉那个在陌生人群中茫然无助的中国女孩儿:振作点儿,一切都会好的。但有时又觉得不必。那些小磨难和小障碍,最后都被证明是命运指派给我的催熟剂,它们让我学会勇敢和承担。
当第二天清晨我登上班机,磕磕绊绊地来到了得克萨斯时,网校的教练已经等候我多时了。
我在网校的前两个星期,一句英文都听不懂。之前比我早去网校的中国男生已经出去打比赛了,唯一能够沟通的台湾球员又和我住得很远——为了让学员们早日熟悉英文环境,网校安排住处时将我们隔开了。我同屋的美国女生大我两岁,这个美国姑娘和我以往接触到的中国孩子不同,非常外向且健谈,不管我能不能听懂,她每天都要噼里啪啦对我说一大通英文,实在交流不了,我俩就打手语,比比画画地告诉对方:该吃饭了!该去训练了!该睡觉了!她对我的英文进步起了很大作用。
在网校,我们的学习和训练时间是对半分的。早上,黄色的大校车送我们去离网校10分钟车程的学校上课。到了中午再接我们回来,大家一起去网校的食堂吃饭。下午1点半开始训练或是打友谊赛,有时还有体能教练带我们练体能。晚上6点半左右开晚饭,之后是自由活动时间。网校附近一定有个飞机场,我总能在训练时看到飞机掠过头顶。我不由得又开始幻想,如果那正是回国的飞机,而我就在飞机上面,那该多好!
网校像一个小小的联合国,汇集了来自全世界的各种肤色、操着各种语言的孩子,在这里可能会遇到八九岁就已经打得有模有样的小朋友,也有可能看到20岁出头的职业选手在赛季结束后来训练几个星期。我们上午学的课程主要是语言和数学,中国来的孩子们应付此地的数学课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们的主要精力基本放在攻克语言关和打友谊赛上。
后来我看到有报道说“美国先进的训练手段,让李娜的球技有了明显的提高”,说老实话,训练计划什么的,哪儿都差不多。网校的优势在于打比赛的机会比较多,可以让队员积累起丰富的实战经验。
美国的网球学校不少,相互之间的友谊赛非常频繁,基本上每两天就会有一次校内的比赛,每周会有一次网校之间的友谊赛,比赛结果还会影响到网校的排名。网校的学生在自己学校内也有排名。今天打比赛赢了,就加上几分,排名也许会往上升一升,明天输了,排名就会降几位,男女生是混在一起排名的,很富挑战性也很有趣。
我在网校打了10个月,排名浮动在第三、第四名的位置上。当时在网校最有名的是一位比我大一岁的匈牙利女生,她起点很高,那时就已经打到了世界青少年赛前三四名的位置,网校很重视她,专门请了一位资格很老的教练单独带她。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参加职业赛事时,我还不时在赛场上遇见她。每次相逢大家都会微微一笑,打个招呼——我们在网校共同生活了10个月,还不时一起坐车出去比赛,虽然谈不上是多好的朋友,但在多年后看到少年时的熟面孔,还是有一种“原来你也在这里”的亲切感。
我最后一次在赛场上见到这个匈牙利女孩是在2007年,这几年基本见不到了——网校的朋友似乎都退役了,当年和我一起进入耐克训练营的大陆男生比我大一岁,现在也退役了。当年台湾选送的男孩子球技非常厉害,在青少年赛中排名很高,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少听到他的消息,现在大概也已经不打球了。
语言和东西方文化的差异造成了队员间交流的障碍,加上我天性喜静,和网校的同学们并不是非常熟。平时大家都忙着比赛和学习,还不至于太冷落寂寞,等到圣诞节的时候,校友们都回家与家人团聚了,偌大的校园蓦然空空荡荡,只剩我们三个中国人。
时节又是寒冬,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那种孤单的感觉实在难以言表。尽管校外的街道上飘着悦耳的圣诞歌曲声,但那并不是属于我们的节日。
实在想家的时候,我就写信。
多年后,我妈说她把我的比赛视频都存在移动硬盘里,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插在电脑上,想看哪场球就看哪场球,我打哪场比赛时说了什么,穿着什么衣服,她都知道。但在当时,我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写信就是我排遣寂寞的最重要的活动。
爸爸去世后,我把工资卡给了妈妈,希望早日还清家里欠的债,能让妈妈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有时打比赛,主办方会发点奖金,这就算是我的零花钱。
出国后,妈妈担心我手头拮据,在每一封来信里她都要问我还有没有钱,我就回信告诉她我很好,不缺钱。
真是讽刺的现实,我们俩都穷得要死,但都在拼命向对方保证:我很好,我有钱。
现在想来,那些信件大概流露出不少稚嫩的自负,很多信都写得像决心书似的,内容也大同小异:妈妈,我今天和谁谁打球了,打的情况如何如何,我会继续努力什么什么的。妈妈给我的回信除了鼓励之外,更多的则是对我生活状况的探问。她惦记我,又不敢说太多家长里短的话让我分心。
网校运动员的比赛经费是固定的,比赛打完,经费也就用光了,耐克不能给我们额外的补助。我在网校提高得比较快,成绩也不错,教练希望我能尽可能多地参加比赛,我给妈妈打电话,她赶紧去找余教练商量办法。余教练立刻陪着妈妈去找体工大队,告诉他们我的成绩很不错,游说大队给我投资,软磨硬泡才争取来宝贵的1000美金。
据说少年时期的遭遇最容易影响一个人,因为那是他/她人生观和价值观形成的核心时期。小时候的我简单快乐,需要什么张口告诉爸爸妈妈就好,父亲去世后,我的世界都像是变了颜色。每次我回忆起少女时代的往事,感觉都像是灰色的,没有像别的女孩子那么轻松、那么美丽、那么罗曼蒂克的感觉。那时的我倔犟、忧郁,坚硬得像块石头。清寒艰苦的少女记忆或许将会深入骨髓地伴随我走一生吧,不管之后多么富有、多么轻松,那个努力攒钱还债的女孩子始终盘踞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她影响我的程度,也许比我以为的还要深一些。
06 母亲
我曾经拥有的那个完整、和美的家庭,这么快就消失得毫无痕迹。我知道妈妈从此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在短短一年间灰飞烟灭,连一点儿幸福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在网球学校10个月的训练结束之后,我去日本打了一场比赛。比赛一结束,我就能回家了!
这时候我和普通美国人交流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外国人喜欢我的名字,因为简单,容易上口。我的治疗师交了个意大利女友,对意大利文化颇有心得,他问我是不是有意大利血统。我告诉他我是地道的中国人,他说,觉得我的性格有点像意大利人——前5分钟可以跟你好好地说话,忽然一下子说翻脸就翻脸。单纯、直率,性情中人,这都是意大利人的典型特征。我听完,有点想笑。他说的意大利人,有点像武汉人。
网校伙食营养均衡,搭配很科学,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武汉人最爱的还是湖北菜(还喜欢同样火暴、浓烈的四川菜)。一想到我那花样繁多、口味浓郁的家乡菜,我就忍不住食指大动、口水长流了。就不说正餐,光说早饭吧。武汉人管吃早饭叫“过早”,外地人去武汉,有条件的都讲究去户部巷“过早”。但在我看来,“过早”不一定非要去户部巷,在街头的小摊上吃碗炒豆丝,口味未必就比几十年的老店差。武汉人“过早”,花样多多,芝麻酱拌的热干面香气扑鼻;油炸面窝金黄酥脆;豆皮上的糯米颗颗晶莹发亮,鸡蛋皮儿下面藏着软嫩鲜香的香菇、鲜笋和肉丁;糊粉汤要搭配油条吃,米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