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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气味,千奇百怪的种种丧命的惨状,也并没有勾起他怕死的念头。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会这样没精打采,可是自己好歹总得去找个原因吧。他怪自己今天喝酒花钱太多了,他想算算要用几天的军饷才能补上这笔钱,可是算了半个钟头也没有算出来。
雷德靠在那辆半履带式的兵车上。他觉得头里发晕,顺手就往金属的履带挡板上一搭。没想到却一把抓到了一个浆果,他赶快甩手扔了。这种果子模样儿很象梨子,却是红红的,这样的东西他以前倒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就大着舌头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日本人吃的果干呗,”威尔逊说。
“他们哪儿去弄来的?”
“这倒不知道了。”威尔逊耸了耸肩膀,把果干一脚踢开了。
雷德虽说带着几分醉意,还是感到了一丝恐惧。脑海里一时又浮起了汉奈西的影子。他恨恨地问威尔逊:“嗨,你倒说呀,到底哪儿有好东西可以给咱们留个纪念啊?”
“大家不要急,跟着我走就是,”威尔逊说。
他们撇下了那两辆战车,索性远远地离开了汽车路,到日军死守过一阵子的那道小山梁上去看了看。浅浅的小山梁上原先密密麻麻的尽是掩体和避弹洞,如今大部分已经给炮火打坍,落得壁陷土塌,仿佛海滩上小孩子玩过后丢弃的沙坑,都快给游人踩平了。山梁的前后左右都是日军的遗尸,两三个一堆,三四个一处,总共约有二三十具。尸堆里还乱糟糟的奶着无数的小破烂。山梁上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很有点象烧垃圾。粮食都腐烂了,一箱箱军需都没用完,散得满地皆是。炸松的泥土里到处丢着打烂的背包、生锈的步枪、鞋子、水壶,还有些吃剩的肉,都发臭了。整个山梁没有一块巴掌大的于净地,处处都是劫后的残余,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这些日本人已经死了一个星期,个个都肿得成了特大号的大胖子,腿粗肚子圆,屁股大得把裤子都崩了开来。他们的皮肉早已成了青紫色,伤口里都出了蛆,爬得满脚都是。
'正文 第43节'
蛆都有半寸来长,样子很象虫子,不过颜色却是鱼肚样的。那种爬满在尸体上的光景,好似蜜蜂港聚在养蜂人的头罩上一般。致命的伤口在哪儿是早已看不出来了,因为皮翻肉露的创口固然无不爬满了蛆,连小伤小肿也都蛆满为患,一扭一扭地蠕动。加拉赫醉眼蒙俄的,看着一大串蛆一条条地爬进了死人张开的大口。他忽发奇想,觉得蛆虫总应该出点儿声音吧,可是蛆虫偏偏悄无声息,管它们吃得起劲,他看得生了气。四下臭气逼人,苍蝇都贪婪地钉在尸体上不走。
“这要命的苍蝇!”他叽咕了一声,绕过了一具尸体,看见地上有块小纸板,就去捡了起来。纸板潮得都发酥了,手一捏就碎。他还找到了几只小药水瓶,里边装着深色的液体,他锁起了眉头,看了好一阵,问道:“这是什么?”谁也没有答理他,过了一会他也就依然扔在地上。“留个纪念!留个纪念!请问东西到底在哪儿?”
威尔逊捡起了一把步枪,枪锈了,枪栓很不容易拉开。他对大家说:“总有一天,我要弄上一把日本武士刀那才称心。”说完顺手就用那把日本步枪的枪托把一具尸体激了两下,然后扮了个鬼脸。“有一种野兽就专翻死尸堆找臭肉吃,伙计们哎,我看咱们跟找臭肉吃的野兽也差不离啦。”死人的胸脯上有几根肋骨刺了出来,在薄暮中泛着银白的光泽,那露出的肉则已成了暗淡的青紫色。“这倒象只带肩的羊腿广威尔逊发表完这个意见,又叹了口气,就信步下山去了。背面坡上有几个天然的山洞,内中有个洞里藏着好多有盖没盖的箱子,箱子顶上堆着六七具尸体。威尔逊一见就嚷起来:“嗨,伙计们,我给你们找到宝贝啦。”他这下子可得意了。弟兄们醉后的讥消怒骂真叫他伤透了心。“我威尔逊大爷说过能找到,就准能找到。”路上咕隆隆驶过了一辆卡车,向着前方的营地而去。威尔逊傻气地冲着卡车挥了挥手,然后就一屁股蹲了下来,细细地朝洞里窥探。弟兄们也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大家都在察看这个山洞。“伙计们哎,里边小衣箱一大堆哩。”
“哪儿呀,都是些板条箱罢了,”雷德说。
“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威尔逊完全是一副教训人的口气。“把里边的东西倒掉,带回去不是正好做小衣箱吗。”
雷德骂了起来。“要板条箱的话直属连里有的是嘛。”
“晤,那不一样,”威尔逊还是一副教训人的口气,“家里的板条箱蹩脚透了,这些才地地道道,象个箱子样。”
雷德又往里瞅了瞅。“那么老远的拖只箱子回去,我不成傻瓜了吗!”马了内兹悄悄走开了。原来刚才他看到在不多远以外有一具尸体张着大嘴,露出了满口金牙,他的心就给牵住了,几次忍不住扭过头去看。现在趁这机会他就走到这具死尸跟前,端详起那一口金牙来。至少有六、七颗牙齿看来是纯金的。马丁内兹飞快地回头瞅了一眼,看见弟兄们一个个都进山洞里去了。
他心头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欲望:这几颗金牙他要。他听得见弟兄们在洞里闯东撞西,口齿不清的嗓音在相互骂娘,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死人张大的嘴上。心想:反正死人也用不着这些了。一边便忙不迭地琢磨这几枚金牙大概可以值到多少钱。他估计:三十块总值吧。
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折了回来。战场上一派寂静,一时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山梁上的苍蝇还在一个劲儿嗡嗡地哼,却也虽有若无。底下的山谷里一片惨不忍睹,遍地都是缺手断脚的尸体、击毁的车辆残骸。看去简直象个垃圾场,一处处不是锈得发红,便是乌焦一片,难得剩下一两方青草地。马了内兹看得直摇头:简直看不得!脚边正好有一支丢弃的步枪,他连想都没想,就抓起枪来往死人嘴巴上一枪托砸去。噗的一声,好象斧头劈在朽烂的木头上。又是一枪托砸下去,牙齿终于给打落了下来。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散落在打烂的嘴角边。马丁内兹急得什么似的,马上捡起四、五颗金牙放进口袋。身上早已是一身大汗,心在剧烈跳动,一股焦急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心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内疚和欢欣,一时都交集在一起,他不禁想起了小时候有一回输了妈妈钱包里几个小钱的事。他暗暗骂了一声:“见鬼!”心里却有点想入非非:不知这几枚牙齿什么时候出得了手?’死人的嘴巴给砸得成了个大窟窿,他觉得刺眼,便提起脚来把尸体翻了个过几。这一下可露出了一大堆蛆来,他看得打了个寒颤,不知怎么突然感到一阵心惊胆战,于是就一扭头,到山洞里找大伙儿去了。
山洞很小,洞里的空气阴湿沉闷。弟兄们个个汗流泱背,然而洞里的气温却似乎并不高。尸体一具具堆起在箱子上,有如一袋袋面粉,稍一触动,马上就落下一堆蛆来,好象一群小小的鱼苗。洞内零零碎碎的破烂狼藉满地,有的已经烧得乌焦莫辨,也有生了锈的废烂铁,炮弹片,还有几只破碎的迫击炮弹箱,几堆灰不溜丢的象是木柴灰,甚至还有断臂残腿之类——那激出在垃圾灰堆里的就是一根烧焦的人骨。一股刺鼻的臭气好象乙醚,熏得人昏昏沉沉。
雷德说了:“得了,什么鬼箱子,就不要了吧。”他觉得恶心,背上又一阵阵痛得厉害:缩着手用十个指头的尖尖来挪动这一具具的尸体,那个费劲当然是够他受的。
加拉赫说:“算了,咱们别再这么胡来啦。”洞口的阳光似乎在拉他回去。威尔逊央求他们:“伙计们哎,可不能半路撒手啊。”他决心怎么也得弄只箱子回去。
马丁内兹汗水都流进了眼里,心里毛焦火燎的。“还是赶快回去吧,”他说。威尔逊推开了一具尸体,突然惊叫一声,往后直退。下面箱子顶上赫然伏着一条蛇,左一探右一探的,慢慢晃动着脑袋。大家都吓得“哎哟”一声,急忙向后退去,直挺挺贴在对面的石壁上。雷德扳开枪上的保险,慢慢地瞄准了蛇的脑袋。手止不住在打颤,他就凝神屏息,死死盯住了两颗扁扁的蛇眼。威尔逊悄悄地说:“可要打准些啊。”
一声枪响,轰地激起了满洞的回声,真象开了一炮那样惊天动地。那蛇的脑袋立时化作了一团肉酱,身子却还乱扭了一阵。大家被雷德的这一枪震得耳都快聋了,都战战兢兢的,死死瞅着。后来还是加拉赫叫了声:“咱们快出去吧。”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于是大家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