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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那个黑人姑娘走过。他觉得身边似乎还有个女人在抚摩他的肚子:“伍德罗,你在撒尿之前总要先吐口唾沫吗?”“唉,瞧我这倒霉劲儿!”他自言自语的,这回又想在担架上把小便解一解了。可是小肚子又是一阵难忍的剧痛。他想起来了,不,应该说他小腹的肌肉又想起了排尿之苦,强直着不肯动了。脑子里的幻象顿时影踪全无,神志也清楚了,心中一阵焦急,惶惶不知所措,因为他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把屎拉在身上了。他想自己的生殖器官也许是烂了,内心感到极大的痛苦。这种事为什么偏要落到我的身上呢?我也没干过啥了不得的事,怎么会落得这样呢?他于是又探起头来,哼哼卿卿说:“布朗,你说我肚子里的脓水都会从伤口里流掉吗?”
可是谁也没有答理,他于是又躺了下去,想起自己的病来。一连串不愉快的回忆引得他心烦,由此又感觉到睡这担架实在难受,成天仰面躺着实在费劲。他想能不能翻个身,便稍微试了试,可是痛得不行。好象有谁靠在他肚子上似的。“走开呀,哥儿们,”他大喊一声。
他忽然想起来了,这种压力他是领教过的。好几个星期以前,日本人渡河偷袭的那天晚上,他守在机枪工事里,胸口和腹部就感受到过这么一股压力。
“我们你抓来啦。”当时日本人是这样向他和克洛夫特嚷嚷的,他现在一想起来还浑身打颤,忙不迭地用手掩住了脸。身子在担架上晃荡,嘴里哭喊;“把他们堵住呀,弟兄们,他们冲上来啦。”他还带着咯咯的喉音,学日本人冲锋时“万岁——万岁——”的呐喊。喊完又直嚷:“快快,弟兄们,快上来,都快上来!”抬担架的连忙站住,把他放下。布朗间大家:“他在嚷嚷些什么呀?”“我看不见他们啦,一点也看不见啦。哎呀,照明弹到哪儿去啦?”威尔逊还在狂叫。他左手握着机枪的把手,食指扣着扳机。“还有一个机枪阵地是谁在那里?我想不起来啦。”
里奇斯摇了摇头。“他说的是那天晚上日本人渡河进攻的事。”
威尔逊这种惊慌的情绪也感染了别人。戈尔斯坦和里奇斯那天就在河边。他们不安地瞅了瞅威尔逊。现在再看四外这一大片寥廓的荒山,似乎就感到有点凶多吉少了。
“咱们该不会撞上日本人吧,”戈尔斯坦说。
“不会的,”布朗安慰他们。他抹了一下流进眼里的汗水,怯生生地朝远处望望,喘吁吁地又接着说:“这一带根本没有人迹,”不过心头还是涌起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现在要是万一遇上伏兵的话……他真又想哭了。肩上的责任是那样的重,可自己已经只能干瞪眼了。他只觉得一阵翻肠抖肚的恶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才稍微好过了些。撒手是千万撒不得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弟兄们,咱们得往前走啊。”
威尔逊脑门上蒙着湿手绢,把眼睛这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手绢是草绿色的,在阳光下发出黄的、黑的光彩,似乎都直往他的脑子里钻。他觉得真有点透不过气来。两条手臂又一次晃晃摇摇地伸起来向头上乱摸。“哎呀呀,”他又嚷嚷了,“弟兄们啊,咱们要弄点战利品留个纪念,就得把这些日本人都搬掉。”他又在担架上挣扎起来。“谁把那个袋子搁在我脑袋上啦?雷德呀,捉弄自己弟兄太不仗义了吧。这个鬼山洞黑糊糊的,我看不见呀,快把我头上的日本人搬掉吧。”手绢顺着鼻子滑了下来,威尔逊对着阳光把眼睛眨了眨又重新闻上了。“留神,一条蛇!”他突然惊叫一声,吓得连身子都蜷成了一团。“雷德,开枪要小心哪,瞄准些,瞄准些。”他又咕哝了一句什么,身子这才放松了。“我告诉你没错,死人也不过象半爿搁久了的羊肉。”
布朗重又替他把手绢蒙好,他还犟了一下。“我气也透不过来了呀。糟糕,他们向我们开火了,台勒,你识水性吧,管他娘,我躲在橡皮艇背后再说!”布朗打了个冷颤。威尔逊这末一句说的是进攻穆托美岛的事。布朗似乎又觉得给海水呛得喘不过气来了,他似乎又尝到了生机断绝、只等一死的那份恐怖。这精疲力竭的境地,使他一时恍惚又有了那种落海吃水之感,他恍惚又象当初一样茫然不解了:怎么落了海就会身不由己地吃起水来?水直往喉咙里灌,别想止得住它,也别想拗得过它。
他现在终于痛感到这就是一切苦恼的根源了。正是这一段记忆,老是使他心里这样惊慌、这样胆怯。他当时算是看透了一个道理,就是落在这席卷一切的战争的旋风里,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这个想法后来就总是留在脑子里摆脱不开。他虽说不顾筋疲力尽,一直在死死敦促自己一定要把威尔逊送回去,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实在没有一点信心了。
他们抬着担架一路走下去。下午两点左右天下雨了,地下很快就成了泥糊糊的一片。起初倒觉得象来了个救星;雨落在火烫的皮肉上挺惬意的,靴子里进了泥水还扭了扭脚指头,衣裳打湿了也感到满舒服。这样倒也享受了几分钟的凉快。可是这雨再落下去,地就烂得不行了,军服贴住在身上也觉得不是味儿。脚踩在烂泥里渐渐打滑了,靴子粘满泥巴也沉重起来,走一步就得给陷住一次。他们早已又走得昏昏沉沉了;神困体乏,也没有马上注意到脚下步伐的变化。可是过了半个小时,他们的速度终于慢到近乎停下了。他们腿里的力气已差不多等于零了,他们有时简直就会原地站上一两分钟,大腿和脚一时无法协调,迈不出步子。上山的时候走上一两尺就得停一停,大家呆呆地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胸脯剧烈地起伏,脚在泥泞里愈陷愈深。每走上五十来码就得把威尔逊放一放,停上一两分钟,再苦苦往前走。太阳又出来了,湿淋淋的白茅草一下子象着了火,地面也不一会就烤干了,水分化成了蒸腾的雾气,却迟迟不散。大伙儿透气都很困难,那空气又沉闷又潮湿,尽管拚命大口喘气,却还是不顶事。他们连哼带泣,一路拖着脚步往前走,那手臂总是慢慢愈垂愈低。起步的时候担架抬得有腰那么高,可是走上三、四十码,等到把威尔逊放下,沉重的分量早已压得他们背屈腰弯,担架也快擦着地了。还有那草的干扰:草老是要勾住他们的脚,缠住他们的身子,打上他们的脸。他们是无可奈何、怒气冲冲地在苦苦往前走,走到怒气消尽,就再没有什么能驱使他们前进了。三点左右,他们停在一棵孤零零的树下,又作了一次较长的休息。半个钟点里谁也没说一句话,他们尽管都累得瘫倒了,内心可还是有活动的。布朗趴在地上,瞅着自己的手发呆,手上的水泡惨不容睹,好几个老疮疤、老伤口又开了裂,血迹斑斑。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是灯尽油干了;自己也许还站得起来,也许还能强忍难以忍受的痛苦,再走上里把路,可到头来总难兔要垮下。他全身痛得象散了架,歇下以后一直想吐而吐不出来,眼前时而什么也看不见。他隔不了一两分钟就会两眼一黑,不知不觉昏了过去,背上直冒冷汗。他的手脚更是一个劲儿地打颤,特别是手,抖得连点支烟都不行了。他恨自己,因为自己这样不争气;他也恨戈尔斯坦和里奇斯,因为他们两个还没有筋疲力尽到他这样的地步;他对史坦利更是讨厌,只希望史坦利比他更不济。一时间这满心的怨恨都一变而为可怜自己的不幸了——克洛夫特也真可气,只派了他们四个人来。克洛夫特明知道四个人是干不了的。史坦利拿手掩着脸,在那里大咳而特咳。布朗对他看看,一肚子的怨气都落到了他的身上。布朗觉得史坦利背叛了他。他让史坦利当了下士,史坦利倒反过来咬他了。要是担架队当时没要史坦利,而是另换个人来,这一路上也许就会顺利多了。“怎么啦,史坦利,?他突然脱口说道,“你打算撒手不干啦?”
“啐,你布朗见鬼了!”史坦利心中忿忿。布朗是因为怕跟着队伍去继续执行任务,才带上了担架队的,都是这混蛋,把他史坦利也拉下了水。他们在这里遭受的苦难,比起队伍那边来要厉害多了。他要是留在队伍里的话,肯定可以有很好的表现,克洛夫特说不定都会看在眼里。所以当下他就还嘴说:“你以为你自己就行啦?告诉你,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抬这破担架?”
“为什么?”布朗料得到来者不善,泄了气似的直愣愣听着。
“因为你是个胆小鬼,不敢跟着队伍去。中土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