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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处,拍胸应承,归他照料。
“你老哥如此关顾,实在感激。”倪良耀说的地真话,感激之情,溢于词色,“我也听人说起,你老哥是黄中丞面前,一等一的红人,除了敝眷要请照拂以外,黄中丞那里,也要请老哥鼎力疏通。”
“不敢!不敢!”王有龄诚恳地答说,“凡有可以效劳之处,无不如命。”
“唉!”倪良耀安慰之中有感慨,“都象老哥这样热心明白,事情就好办了。”
有了这句话,公事就非常顺手了。提到交兑漕米余额,倪良耀表示完全听王有龄的意思,他会交代所属,格外予以方便。接着,他又大叹苦经,说是明知道黄宗汉所奏,浙江漕米如数竟足这句话不实,他却不敢据买奏复,辩一辩真相,讲一讲道理,原因是惹不起黄宗汉。
“黄中丞这一科——道兴十五年乙未,科运如日方中,不说别的,拿江苏来说,何学使以外,还有许中丞,都是同年。京里除了彭大军机,六部几乎都有人。他老哥替我想想,我到哪里去伸冤讲理?”
“大人的劳绩,上头到底也知道的。吃亏就是便宜,大人存心厚道,后福方长。”
倪良耀是老实人,对他这两句泛泛的慰词,亦颇感动,不断拱手说道:托福,找福!“
主人并无送客之意,这算是抬举,王有龄不能不知趣,主动告辞,便又陪着倪良耀谈了些时局和人物,从他口中,得知何桂清捐输军饷,交部优叙奖励,也常有奏折,建议军务部署,朱笔批示,多所奖许,圣眷正隆。这些情形,在五有龄当然是极大的安慰。
辞出天后宫,王有龄在轿子里回想此行的种种,无一事不是顺利得出乎意料之外,因而心里不免困惑,一个人到底是靠本事,还是靠运气?照胡雪岩的情形来说,完全是靠本事,想想自己的今天,似乎靠运气。
这话也不对!他在想,胡雪岩本事通天,如果没有自己,此刻自是依然潦倒,怀才不遇的人,车载斗量,看来他也要靠运至于自己呢?如果不是从小习于吏事,以及这一趟从京师南下,好好看了些经世之学的名著,为黄宗汉所赏识,那么即使有天大的面子,也不过派上个能够捞几个钱的差使,黄宗汉决下会把浙江漕米海运的重任,托付给自己。照此一说,还是要有本事。
有本事还要有机会,机会就是运气。想到这里,王有龄的困惑消失了,一个人要发达,也要本事,也要运气。李广不侯,是有本事没有运气,运气来了,没有本事,不过昙花一现,好景不长。
现在是运气来了,要好好拿本事出来,本事在胡雪岩身上,把胡雪岩收服了,他的本事就变成了自己的本事。这样深一层去想,王有龄欣然大有领悟,原来一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用人,用人又先要识人,眼光、手腕,两俱到家,才智之士,乐予为己所用,此人的成就便不得了了。
由于这个了解,王有龄觉得用人的方法要变一变,应该恩威并用,特别是对胡雪岩,在感情以外,更加上权术、笼络之道,无微不至。
半个月的工夫,一切公事都办得妥妥帖帖,该要回杭州了。王有龄了为犒劳部属,特设盛宴,宴罢宣布:“各位这一趟都辛苦了,难得到上海来一趟好好玩两天!今天四月初四,我们准定初七开船回杭州。”
说完,从靴页子里取出一叠红封袋,上面标着名字,每人一个,连张胖
子都不例外,封袋里面是一张银票,数目多寡不等,最多的是周委员那一个,一百两,最少的是那个庶务的,二十两。
“这是‘杖头钱。”他掉了句文,’供各位看花买醉之需。“
说到“看花”那就是“缠头资”了,周、吴二人已经发觉。阿珠成了胡雪岩的禁脔,不便问津,好在三多堂各有相好,有钱有工夫,乐得去住两天。
“他也去逛一逛。”王有龄又对高升说,“我要到我亲戚那里去两天,放你的假吧!”高升也有一个红包,是二十两银子。
托词到亲戚家住,其实是住在梅家弄。这个秘密,始终只有胡雪岩一个人知道。这一天晚上,王有龄约了他在畹香的妆阁小酌,有公事以外的“要紧话”要谈。
半个月之中,王有龄来过四越,跟畹香已经打得火热,自己的身分也不再瞒她,这天要谈的话,就是关于畹香的。把她安排好了,王有龄还要替阿珠安排。
他的心思,胡雪岩猜到一半,是关于畹香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但觉得不宜冒失。先要探探畹香的口气,所以等一端起酒杯就说:“畹香,王大老爷要回去了。”
一听这话,她的脸色马上变了,看上去眼圈发红,也不知她是做作还是真心?不过就算做作,也做得极象,离愁别恨,霎时间在脸上堆起,浓得化不开。
“哪一天动身?”她问。
“定了初七。”王有龄回答。
“这么急!”畹香失声说道。
“今天初四。”胡雪岩屈着手指说:“初五、初六、还有三天的工夫,也很从容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跟王大老爷说,”
“我!”畹香把头扭了过去,“叫我说什么?我说了也没有用,办不到的!”
“怎么呢?”胡雪岩逼进一层,“何以晓得办不到?”
畹香把脸转了过来,皱着眉、闭着嘴,长长的睫毛不住眨动,是极为踌躇的样子,几次欲语又休,终于只是一声微喟,摇摇头,把一双耳环晃荡个不住。
“有话尽管说呀!”王有龄拉住了她的手说,“只要我办得到,一定如你的愿,就办不到,我也一定说理由给你听。不要紧,说出来商量。”
“跟哪个商量?只好跟皇帝老爷商量!”
“皇帝老爷”的称呼,在王有龄颇有新奇之感,特别是出以吴侬软语,更觉别有意趣,便即笑道:“有那么了不起,非要皇帝才能有办法?”
“自然罗!”畹香似乎觉得自己极有理,“除非皇帝老爷有圣旨,让你高升到上海来做官……”
原来千回百折,不过要表明舍不得与王有龄相离这句话。本主儿此时不会有所表示,敲边鼓的开口了。
“畹香!”胡雪岩问道:“你是心里的话?”
“啊呀,胡老爷。”畹香的神色显得很郑重,“是不是要我把心剜出来给你看。”
“我相信,我相信!”王有龄急忙安慰地说。
“我也相信。”胡雪岩笑嘻嘻地接口:“畹香,初七你跟王大老爷一船
回杭州,好不好?“
“怎么不好!只怕王大老爷不肯。”
“千肯万肯,求之不得!只有三天工夫了,你预备起来!”
这话连王有龄都有些诧异,为何胡雪岩这等冒失,替人硬作主纳妾?但以对他发解甚深,暂且不响,静观究竟。王有龄尚县如此,畹香自然格外困惑,而且也有些惊惶,怕弄假成真,变得骑虎难下。
“怎么样?是我们当面锣,对面鼓,直接来谈,还是由我找三阿姨去谈?
或者请尤五哥出面?“
这是谈“身价”,越发象真了!畹香不断眨着眼,神态尴尬,但她到底不是初出道的雏儿,正一正脸色,坐了下来,带些欣慰的口气答道:“蛮好!
我自家的身体,自己来谈好了。我先要请问王大老爷是怎么个意思?“
王有龄怎么说得出来?当然是胡雪岩代答,“王大老爷怎么个意思,你还不明白?”他这样反问,而其实是一句遁词,他最初就是使的一句诈语,目的是要试探畹香对王有龄究有几许感情?经此一番折冲,心中已经有数,这时倒是要问一问王有龄了。
“我当然明白。”畹香接着他的话,“不过我不敢说出来。自己想想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这一下连王有龄也明白了,如果想把她置于侧室,恐怕未必如愿,他怕谈下去会出现窘境,彼此无趣,便即宕开一句:“慢慢再谈吧!先吃酒。”
这句话与胡雪岩心思正相符,他也觉得畹香的本心已够明白,这方面不须再谈,所以附和着说:“对啊!吃酒,吃酒。有话回头你们到枕上去谈。”
畹香见此光景,知道自己落了下风。看样子王有龄亦并无真心,早知如此,落得把话说漂亮些,如今变得人家在暗处,自己在亮处,想趁这三天工夫敲王有龄一个竹杠,只怕办不到了。
这都是上了胡雪岩的当!畹香委屈在心,化作一脸幽怨,默默无言地,使得王有龄大生怜惜之心。
“怎么?”他轻轻抚着她的肩问:“一下子不高兴了?”
这一向,畹香索性哭了,“嗯哼”一声,用手绢掩着脸,飞快地后后房奔了进去,接着便是很轻的“息率、息率”的声音传了出来。
王有龄听得哭声,心里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