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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墙的一桌女人宴上,金莲说了许多明理的话儿。有人说,金莲,该想想你的事了,她说等给老大守够三年妻孝再说。有人说,啥年代了,你还有这种想念。她说,好坏夫妻一场,老大对我不薄,老大尸骨未寒,我不能就先自嫁了别人。这当儿老二和月轮流为客人敬酒,到了女人桌上,敬到金莲面前,老二说,今儿是我和月的大喜,我俩敬嫂子一杯。
金莲接过了酒,望着月笑笑吟吟,说月你穿一身红的果真好看,气色好得没法儿说哩。
月就打量一下金莲的表情,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红绸薄袄,半阴半阳说,嫂子,我长得不好,可我命好,老二他喜爱我哩。说着把胳膊挎在老二的胳膊弯里,扭扭身子问道:是吧老二?
老二说,是哩,不喜爱不会娶呢。
金莲举起了酒杯,说我们山脉里的人,一向都不喝酒,今儿我祝兄弟和月在日子里不争不吵,快快活活,白头到老。
就仰头喝了那杯满酒。
老二有些愕然,望着金莲手里的空杯。
——嫂子,你多吃些菜。
金莲笑笑,
——我醉了也就醉了,兄弟你可别醉,别进了洞房醉得不知道东西南北。
老二脸上掠过一层暗影,
——醉了我也高兴。嫂子,忘了给你说了,昨儿天我还入了党哩,成了村支部的委员。
金莲怔了一下,
——要这样嫂子再敬你一杯,怕派出所所长的事十成有了八九吧。
老二果真喝了金莲的敬酒。
当不当所长无所谓,重要的是月儿爱我,我也爱着月儿。又扭回头去,说是吧月儿?
月儿说,
——是哩。老二当派出所所长不是我爹定的,是镇党委研究的,要报县委批准的。县组织部的来人考察啦,都说像老二这样的人才难得呢。
金莲又端起一杯酒举到月儿面前,
——来,咱妯娌俩喝一杯,老二出息了,我这当嫂的日后就有靠山啦。
也就和月又喝了一杯。金莲原是不会喝酒,自嫁到刘街之后,见酒多了,也可抿上一口半口。然今儿这样唇枪舌剑地连喝三杯,竟没让人听出那话中的跷蹊,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惊异,到老二又和别人碰杯时候,她偷偷地去看老二脸色,却看见月儿端着酒杯走路,双胯宽宽地炸开,走起路来左扭右摆,屁股也沉沉地下坠。她又留心了乱哄哄的餐厅,发现许多女人大都那般姿式,而几个未婚的月的同学却都不是那样。
她把老二悄悄叫到了一边。
——老二,和月结婚你会后悔哩,月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第三部分 第五章 老二结婚了(4)
老二说,
——我当派出所所长的事县组织部已经研究通过了,,这汪家酒楼也答应转包给我了,村改镇后税务所长也要让我兼当了,到死我都不会后悔和月结婚呢。
说完这些,老二丢下金莲,紧急地去别的席上敬酒了。金莲在窗口站一会,望望老二和丑月,对席宴上的人说喝得猛了,空腹喝酒多了,说头晕就先自下了酒楼往家去了。回到家金莲才发觉她果然喝得太多,头真地晕了起来,很想去老二的洞房做些事情,比如砸一个电视机,或者撕碎一条新婚被,再或者在那新床上倒上一盆水,用被子把那湿床盖起来,然她晕得腿软打辫儿,想想只好算了,并没有去那新房做上一件事情,甚至往新房多看一眼都没有,到院里只扭头朝着门上的喜联干干呸了一口唾沫星子,回屋里瞟了一眼老大的遗像,便倒在床上睡了。
一觉醒来,老二和月正从酒楼回到家里,男男女女送着他们,说了许多床上的笑话。正月的夜里,冬寒依然酷浓,在老二和月到家后反送客人的时候,就有哪个年轻人说,月,老二,天冷了,晚上睡觉你们搂得紧些。不见老二回敬啥儿,月却在那粉红烈烈的笑声中,说眼馋了你也结婚,别看老二娶了我你就眼红。
还说了一些别的笑话,都带着桃红的颜色,金莲听着有些恶心,可心里生出的妒意却顿时旺盛起来。她已经彻底摆脱了白日的酒晕,去厕所做了小解,出来时正好是老二和月反送客人回来。月光融融如水,院落里正是黎明时分,潮润使白日里轰鸣喜庆的鞭炮气味,
——律留滞在地面,迟缓的流动,仿佛云雾绕着脚脖儿,闻起来又香又浓,如大年初一乡里的氛围。金莲就在那炮纸和火药的气味。中站着,看着月儿吊着老二的脖子从外面回来,那样的亲热仿佛有些迫不及待,仿佛恨不得就站在院里做一番男欢女乐。金莲把步子慢了下来,躲在了树影里边。她听见月儿在老二脸上亲着时,那水渣渣的响声,如同手掌拍在水面,看见老二被月儿亲了几下之后,人就不安起来,突然把月儿抱在了怀里。他们在院里亲吻,在金莲面前热火朝天。金莲听见月儿娇嗔地说,你轻一点,要把我吃掉是吧。终于也就忍无可忍了,终于到了不能不做些事情说些话儿的时候,金莲感到有一股妒火是从她腿下烧起来的,首先烧疼了的是她的双手。她不知道她的双手啥儿时候揪住了她的羊毛灰裤,像揪住了月儿的头发一样,把她的裤布揪得哎哟着疼叫,也不知道她把自己的裤子到底揪了多久,直到被火烧热的双腿感到了脚脖上有丝丝的寒意,才发现她把自个儿的裤子揪提了起来。月色潮润寒凉,从过道吹来的穿堂风窃窃地从她身上溜过。金莲感到喉咙发紧,仿佛憋着一口恶痰吐不出来。
肚子里有一股气团,胀在她的下腹如发酵的面样使她有隐隐的疼感。心口那儿也郁结着一块坚硬的东西,仿佛半块砖头窝在胸内,她没有想到老二给丑月的一个亲吻竟有始无终,长有十里,居然使她等得血被烧干熬尽,那一个长吻还没有结尾。她真的是不能不做一件啥儿事了,不能不说一句话了,再不动不说,她将会被活活地憋死在人家的新婚夜里,会如老大一样,因血液冲脑,突然就死将过去。她把提揪起来的裤子从手里放了下来,把握在手里的两兜汗擦在裤上,咳了一下,从树影里飘了出来。
——老二,天冷哩,要亲到屋里亲去,在外边冻感冒了还得吃药。
老二和月儿砰一下弹着分了开来。
——是嫂呀,还没睡?
金莲过去站到他们面前,
——你们大喜哩,可你哥不能喝你们一杯喜酒,他从小如爹如娘一样照看你老二,我不能不回来给他说说你和月儿完婚的事,不能不替你在他的像前倒一杯喜酒哩。
老二缓缓把头低了下去,
——嫂子,我都忙昏了头呢。
金莲说,
——连亲哥都给忘了,急着和月儿亲热也不到屋里,你哥死了还不到半年,你最知道你哥是咋样死的,在这院里亲热不怕你哥看见了难受呀。
老二再也无话可说,把头扭到一边,又回过去看上房灯光下哥的遗像。不知道他能否看见老大在那像框中缩头萎脸的模样,然金莲却是看见,老二脸上厚着一层疚愧,在月光中如脸上蒙了灰布。她知道老二不是为她伤心,而是想到了那为了做一回男人才死了的大哥,她想让他每每和月儿亲热时候,都想到他的大哥,想到他哥那男人的无能和成了真的男人却快活死了的景象。想让老大永远成为他和月儿中间的一堵推不倒的隔墙。她说,记住你哥是咋样死了就行,你们进屋亲热去吧,只要别把床铺弄散了架儿,惊了你哥在家游荡的魂儿。
老二不动,月儿也站着不动。
第三部分 第五章 老二结婚了(5)
金莲说,你们进屋上床亲热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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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这才搬山样抬起头来,说嫂,我对不起哥哩,哥死不足半年我就操办喜事,可哥一生良善,他知道我为啥儿要慌慌草草结婚,他真的有灵儿,也不会怪罪我做弟的一句。
金莲浅浅笑了一下,说你哥不会怪你,你嫂也不会怪你,那就快进屋和月儿上床搂着去吧。
老二狠了一眼金莲,月光中的青冷恶寒酷浓酷烈,只是因为夜色,金莲没有看见罢了。
金莲无所顾忌地说着,心里的郁结似乎渐渐有些化开,有了些复仇的快活和温暖。她看着面前的老二和月,接着说你们进屋睡吧,床和被子都等得急呢,快进屋去吧。这当儿月就接了腔去。月本来不是村中的绵善姑女,爹是村长,是快要做镇长的人物,哪儿能受了这份辱气。刚才一阵不语,是因为在亲热中突然被人兜头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