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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众多金兵将士诧异的眼神,宗望一路拉着我的手,一直走到一片地势平坦的开阔的高地上,才放开我。因为才下过雨,地上的积雪混合着黄土,显得杂乱而泥泞。朔风阵阵,旌旗招展,一群人早已列队等候着宗望的到来。
宗望慢慢地走到场中,在那张宽大的铺了虎皮的高椅上落坐。赵构还算镇定,张邦昌一行却已是面青唇白,瑟瑟发抖。见宗望已入坐,他们立即上前恭敬地作揖行了大礼。张邦昌恭恭敬敬地献上了赵桓早已拟订好的和书。再面象正北向大金国的皇帝行觐拜之礼,这才垂手立于一旁,静待宗望发落。
“康王殿下是吧?请坐。”宗望一派悠闲,仿佛是个正热情邀客的主人:“殿下远道而来,宗望军务缠身,未曾远迎,实在失礼得很。还望殿下恕宗望怠慢之罪。”
“元帅客气,赵构惶恐之致。”——对着那满坪眼带讥嘲,手持利矛和雪亮钢刀的彪悍金兵,康王赵构勉强勾起唇瓣,那笑意却怎么也无法直达眼底。
宗望却不再与他说话,只抬手轻拍两掌。霎时,数十名金兵奔涌入场。动作迅速而利落地在高地两侧各插上了高约丈多的两根木柱做的门,中间还有一个圆形的洞,洞上有网罩着。又在四周布上十几面大鼓。
两名身穿彩衣的青年男子各自手持一面红旗,分立于场中——我开始有些糊涂,慢慢便已明白。原来,宗望要我看的热闹,指的是击鞠:就是俗称的打马球。一切布置就序,自两厢鱼贯而出两列金兵,分别手持金、红漆球杆,身着黄色和红色劲装。各自骑策的马匹居然也都分成红黄二色,望去煞是美观。他们向宗望齐声唱礼之后,开始追逐着一个五彩的皮球,在场中奔跑、穿梭。
这种状况之下,赵构哪有心思看球?只不断拿眼向我看来,我无奈之下,只得转头避开他的视线——对于他的处境,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远处突然欢声雷动,紧接着是万面铁鼓齐声擂响。我引颈凝目远望——却见金兀术全身披持着甲胄,手持一柄雪亮的长戟,胯下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显得俊逸非凡,英资勃勃。
金兀术神色傲然,踌躇满志。他徐徐环顾四野,右臂轻挥,双脚用力一夹马腹,那匹马便如一支利箭领着一营金军向西边狂卷而去。瞬时之间,万马奔腾,声震云霄。
赵构见金军如此声势,咬紧了牙关,俊秀如玉的面宠早已愀然变作青紫之色——我低叹一声,默然无语,向场中看去,却是红队先进一球,已然拔得头筹。
“主帅!主帅!主帅!”场外众人开始整齐地叫着宗望,想必是要他下场参骞了。
宗望偷觑了我一眼,微笑着摇头,假意推辞不上——装什么?明明就很想现的说!我暗暗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表面却对他展颜一笑,丢了个鼓励的眼神给他——快点结束这场折磨人的闹剧吧!我实在不想再多呆下去了。不论是金人的嚣张,还是宋人的懦弱,我都不想多看。
在金人的鼓噪声里,宗望终于走下坐椅,踏入了场中。早有人将他的坐骑带到场外——他的坐骑却是无一根杂毛,通体雪白的,更显得人如玉马如龙。此时,那匹白马已不耐的打着响鼻,兴奋地低咆。他轻夹马腹,策马入场,宛如一条入水的蛟龙,自在地悠游于人群之中。
一道彩光划过,却是黄队队员将球击到宗望身前。宗望眼疾手快,在马上轻侧身躯,挥杖击中彩球,球化作一道弧线,远远地飞向对方的球门。瞬时间,众马齐嘶,鼓声大作,蹄声,鼓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混和着飞扬的雪屑,泥土,一场大战迅即展开。
我仔细看去,双方除各有一人守门之外,都是六名队员。此时黄队采的是三、二、一的队形,却是以攻为主。红队一变初时的激进,用的却是二、一、三的队形,想必知道宗望的利害,采的已是守势了。
宗望以杖击球之后,随即打马而上,数骑随即跟上。马声杂踏之中,斜刺里突地冲出一道红云,他脚踩马蹬,弯身几欲贴地,急掠而至,伸杖将球中途拦劫,轻松一击。彩球空中轻盈一个转折,破空向黄队球网而来。
好个宗望,临危不乱。以脚轻点,拔身离鞍掠起,捷如飞鸟追踪着彩球而至,挥杖轻划,将球夺下。胯下神驹如天马行空,已疾驰而至。宗望复落上马,带球晃过一名红队队员,将彩球停在他的杖端,他轻松挥杖,潇洒一击,球“嗖”地一声,应声入网,得分!
红队欢呼雀跃,黄队悻悻而归,嗒然若失。我不禁失笑——宗望若是生在现代,不必当将军,最少也可当名球星。说不定,我们国足冲入世界杯也不是什么难事?!
双方整队,正欲再发,突然远处人声鼎沸,旌旗猎猎,数千面战鼓齐声擂响,声势夺人。一道黑色闪电须臾间已飞奔而至,马上那个神彩飞扬,身披重甲的青年,不正是刚刚领兵出击的金兀术吗?
此时他战袍染血,长戟挂在马侧。腰间鼓鼓,不知绑了些什么,正往下呖呖滴着鲜血,那些血迹,迅速地染红了地上的积雪,然后悄然融入了泥泞的沙土之中——闻到那股血腥气,我只觉胃中一阵翻涌,几欲作呕。
“回来了?”宗望淡淡一笑。
“幸不辱命!”金兀术狂妄地仰天长笑,突地解下腰间布袋,随手朝康王赵构扔去。那袋子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却停在了我的脚边——从里面居然跌出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头,那一口森森的白牙怒恣着,鲜红的血液还从牙缝里潺潺流出……
“啊~~~!”我冷不防受此惊吓,忍不住拔尖了声音,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眼前一黑,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第四卷 终曲篇 第七章 笛里梅花落
“青阳怎样?为什么还不醒来?!”朦胧中,我听到宗望压低了嗓门,轻声却略显焦灼的声音。
“呃,主公。叶姑娘因为突受惊吓,使得心气逆乱,导至心无所倚,神无所归,故而昏厥。稍事休息应无大碍。”这声音的主人有点耳熟——对了,是乌春!
“可现在已过了十多个时辰,怎么还未醒来?你会不会错诊?!”宗望似乎松一口气,仍有点不大放心地在追问——呀!大哥,我没事,已经醒了!我正打算唤宗望,却被乌春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主意。
“可是,主公。”乌春的声音里明显含有犹豫的成分,似乎考虑再三,在小心的措词:“我们已与宋庭达成和议。势必要依约渡河返国。不过,依叶姑娘目前的身体状况却是不宜长途跋涉。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处理叶姑娘?!”——什么意思?难道宗望打算带我回燕京?不要啊!我在心里哀叫——我要是去了燕京,那不等于这辈子都见不到怀远了?!我悄悄睁开一线眼帘——这里好象还是宗望的帅帐。大哥背对着我端坐案几前,乌春垂手立在他的下首,神情惶恐。另有一人,因为离得太远,却只瞧见一片灰色的衣角。
“不是说没有大碍吗?为什么不能随军远行?!”宗望那好听的略带磁性的嗓子里夹了明显的不悦,他冷冷地质问乌春:“难道因为她是宋朝女子,若带她回去,你怕会被人责怪?!”——慢着,他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的?晕死!这下我更不敢开口搭话,只得继续装死。
“属下不敢!叶姑娘受惊昏厥,的确无大碍。不过,属下方才为她把脉,却知她脉象沉微,阴寒内盛,阳气衰微,忧思郁结,已内伤脾肺。加之外感寒邪,若强行奔波,恐落下病根,伤及玉体,反为不智。”乌春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我似懂非懂,却大致明白他是反对宗望带我回燕京的了!
“什么意思?”宗望声音沉肃,冷若冰霜。
“恩,我已说过,叶姑娘这病其实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所谓思伤脾,忧伤肺,叶姑娘思虑过度,脾气郁结,久则伤正,至运化失常。又心事重重,长期抑郁,《灵枢。本神》说:”愁忧者,气闭塞而不行“,所谓”喜乐无极则伤魄,魄伤则狂,狂者意不存“。故叶姑娘此时五脏已虚,六腑已竭,血脉已乱,精神已散,疾病已成……”乌春说起医理,滔滔不绝,似无止境。我却听得暗暗心惊——给他这么一说,难不成我竟会身患绝症?不会吧?!没那么惨吧?我还没有见到怀远,还没来及谈一场甜蜜的恋爱,我还不想死啊!
宗望挥手打断了乌春的长篇大论,语气已冷厉如刀了:“依乌国手之论,青阳似乎已患不治之症?!哼!我不管,如果你不能令她好转,休怪我军法无情!”
“主公,且慢动怒。”另一道清雅的男声响起:“乌医官也没说叶姑娘就不能治,好似只说不堪长途跋涉的劳累?稍安勿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