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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邬红梅。”何瑨宁晃了晃手里的卡片。
“哦,你找朝歌。”老板娘点点头,“在那边,我带你去。”
“朝歌是谁?”何瑨宁莫名其妙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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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没理会他,径直把何瑨宁往里厅带。老板娘走起路来背影有些风姿绰约,乍一看是很美的,但何瑨宁总会下意识地将她的驴脸给安在那袭背影上,自然顿时美感全无。
酒吧的装潢极普通,甚至说得上是寒酸;酒吧墙壁上有序地挂着三排画框,国画油画素描都有。何瑨宁不会欣赏民间艺术,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每幅画框下面的小卡片,发现全是自己不认识的名字。
“朝歌。”老板娘走到一个围桌前轻轻唤了一声,“你的朋友来了。”
11 我本世间客
“我本世间客,三生世界。醉一生梦一生飘荡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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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瑨宁看到邬红梅坐在一帮中年男人中间,短到头皮的发岔子跟周围的五六颗雄性脑袋几乎要融为一体;不过邬红梅两鬓剃得短,头顶和额上稍微还有些长度,埋下头去的时候有额发的阴影覆住眼睛,这才显出一点儿女性特质。她手里捧了本三十二开的小集子皱着眉头在看,听到老板娘的声音后才仰起头,看到是何瑨宁时眼神似乎是闪烁了一下;何瑨宁一头雾水:“你怎么叫朝歌?”
邬红梅马上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动作,何瑨宁刚要开口就被邬红梅拉住坐下了;她压低嗓门一脸严肃:“你先坐下,贾先生正在唱词。”
何瑨宁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一个剃着平头大约有三十岁的男子坐在对面藤椅扶手上,厚嘴唇圆镜片,表情沉稳,正用一种旷古悠远的腔调在唱词:
我本世间客,三生世界。
醉一生梦一生飘荡又一生。
夜逞风雨倾山,总把柔情哽困。
百般回首,竟难留,倩影深沉。
柳上春色暮,渡归人。
取风梳发,舀月蒸茶,不闻唤郎声。【注】
……
何瑨宁头皮一紧,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听不懂,心下一阵接一阵地不耐烦;瞄瞄周围众人,还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何瑨宁咬着腮帮子思忖着该怎么跟邬红梅搭话,谁知这时候自己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围桌旁的一圈儿民间诗人都在朝这边看,脸上阴晴不定;何瑨宁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恼怒,急忙站起来边走边接电话:“喂,姐,什么事儿?”
“诶,宁宁,跟你说个事儿。”何娓妮慢慢开口,“宁宁,你先得冷静,你冷静了我再跟你说。”
何瑨宁听不得自家姐姐这么磨磨唧唧的语气,并且直觉这话后面跟的指定不是什么好事,答话里不由带上了几分不耐烦:“我冷静着呢,姐你有话就直接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跟你商量一下。”何娓妮慢悠悠地叙述,“今儿中午邬长富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上礼拜相亲的时候你把何穆叔叔也给叫上了。你说……”
想起何穆,何瑨宁脸色不由狰狞了一下:“我叫上他就为把把关,怎么了?”
“嗐,”何娓妮叹了一句,“我之前是没想起这茬,邬长富这么一说我才有这个念头……宁宁,你说咱何穆叔叔也三四十了,个人问题来得比你紧急不是?……”
何瑨宁一挑眉,语气里透出几分怪异:“何穆?”
“不是啊,你想,邬红梅年纪又比你大。”何娓妮忙不迭地解释,“这么想想确实还是不大适合……她怎么说也是快三十的姑娘了,跟咱叔叔也能算是门当户对不是?”
何瑨宁不由气急败坏:“你,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何穆跟你说的?!”
“不是叔叔的意思哈,”何娓妮急忙解释,“是邬长富说才知道何穆就是你叔叔;你说,咱叔叔大小是个局长……”
何瑨宁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一张脸憋屈得就要哭了。
“宁宁啊,这是好事儿不是?”何娓妮在电话那头用心抚慰,“你才二十六,以后机会多的是。这次难得有个机会,就让你叔叔好好儿发展发展;再说叔叔这么多年老这么打光棍儿,也不像话。”
“哪儿不像话,我看就挺像话。”何瑨宁撂下阴阳怪气的一句,满腹委屈地把电话给挂了。
苏略休息了几天来所里上班,形容枯槁,看第一眼时把何瑨宁给吓了一跳,心里犯嘀咕说失个恋哪儿至于这么大动静。后来是何瑨宁自己在网上看法院报才知道苏略他爸正在双规,说是涉嫌徇私枉法;何瑨宁看了新闻又偷瞄门外苏略的一眼,忽而觉得他一阵可怜。
——不过苏略他爸也真是,五十多岁做到三级大法官,再喝几年茶就能顺利退休了,儿子也不愁他老爹为自己攒钱娶媳妇儿,这么玩儿着老命折腾钱是干什么呢;何瑨宁啧啧地在心里想。
廖党生找了个借口要调查取证,带着祁小葵跑到盘龙镇出差去了。何瑨宁路过廖党生的空办公室时瞎琢磨,心说这老王八蛋不会是又看上祁小葵了吧?老牛吃嫩草,也不怕闪了腰。
何娓妮大约是有点儿心存愧疚,答应何瑨宁说要把邬长富约出来谈官司的事儿;何娓妮说邬长富说了,小何律师的业务水平他很是信得过,他本人对米延老窖的一审是极不满意的,相信能在二审中跟小何律师擦出火花,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官司的事儿还得找自己人来办才放心。
何瑨宁放下电话就想骂娘,心说谁他妈跟你是自己人呢?这犊子养的王八玩意儿,上礼拜还满世界装清高,要找有文化有修养的硕士女婿,结果见了公安局长就连姓什么也不知道了,上赶着扑过来抱大腿。何瑨宁边写日程表边想,要不怎么说那姓邬的就是一暴发户呢,地主老爷挑打手女婿,真他娘的般配。
何瑨宁想到何穆这事儿就是一阵焦躁,毫无办法。按照何瑨宁的逻辑,自个儿结婚生孩子都是可以的,但何穆不行,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行;何瑨宁跟何穆在情事上其实还毫无干系,可是何瑨宁负何穆可以,何穆想负何瑨宁,门儿都没有。
何瑨宁在自己办公室里抠着工作笔记怏怏然了一会儿,觉得生意还是要继续做的;邬长富想让何穆当女婿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在长富超市跟米延老窖的官司里何瑨宁首先是只癞蛤蟆,邬长富圆鼓鼓的腰包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鹅肉。何瑨宁为了吃天鹅肉决定先委屈一下,打电话找邬长富约商谈时间;邬长富跟何瑨宁哼哼哈哈了半天,灵光一闪说要不你们把何局长也叫上,人多热闹,哥几个联络联络感情。何瑨宁一听几乎都要骂街了,心说这姓邬的不至于到时候把他女儿也一块儿叫上吧?何瑨宁在电话这头天人交战了半天,终于还是点点头,说行,他要是有空我就帮您约。
邬长富说好好好,何局长工作比较忙,我知道。
何瑨宁压根儿没动叫何穆来的念头,假笑几下挂了电话。
这时候苏略进门来送文件,何瑨宁本来拿着听筒要通知廖党生,见到苏略不由迟疑了一下。苏略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皮肤有点儿粗糙;但精神倒是跟往常一样,走起路来也风情万种的,改不了他那副万年兔子相。
何瑨宁本来想避讳一下,但转念一想苏略跟廖党生分分合合的关他何瑨宁屁事儿,廖党生就是要当着苏略的面勾搭上新欢才好呢,这可不就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何瑨宁跟苏略大致交待了一下晚上的应酬,说他跟廖主任准备共同代理一个案子,当事人是新客户,今儿晚上出台陪客的时候眼睛耳朵嘴巴都要放机灵点儿,别把生意给弄黄了。
苏略一听脸上的表情果然狰狞,看得何瑨宁暗爽不已,又假惺惺强调了几下官司重要性,这才放苏略出了办公室。
下午何瑨宁到漕浦民二去开了个庭,没带苏略;出审判庭的时候见到隔壁办公室出来一个人挺眼熟,定睛一眼竟是袁玮承。
袁玮承跟何穆是牌搭子,据说两个人上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但熟起来却是最近几年的事儿。有钱人跟有权人之间往往容易找到共同话题;袁玮承跟何穆牌桌子上能勾肩搭背地叫哥们儿,回了家指不定谁骂谁。
袁玮承早些年在市交通局是个处级小干部,九几年国企改制的时候到交通局一个下属企业当了经理,没几年成了董事。袁总下海后跟娘家人依然关系密切,逢年过节不忘提着厚礼上各大领导家拜会磕扰;这些年政府搞建设喜欢公开招投标,这人也顺着各大管事儿领导的胃口三不五时地投投标联络联络感情。袁总向来热心于市政建设,建设口的标十投九中,整个凫州城从南到北都被这厮饱含深情地添上了一砖一瓦。
袁玮承后台够硬,生意也做得够大,公司里有自己专门的法务团队,本来是不太能跟何瑨宁搭得上边儿的。无奈何瑨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