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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弘时从地上爬起来了。雍正一眼就看到,他的额头已碰得发青,还有点点血迹。但雍正似乎视如不见地说:“你坐下。”弘时畏缩着坐回到小杌子上:“请父皇教诲……”
“你弑父杀弟,欺君灭行。依着《大清律》,除了凌迟之外,再没有第二条惩罚。”雍正的声音好像来自天穹之外似的遥远,“朕已仔细地思量过了,如果把你交部,那又是一件哗然全国的大案。不但你依然要死,还要带累不少人,家丑也就外扬了。所以,朕才决意秘密逮捕你,以免引起震动和众议。”
弘时感激地看了一眼雍正说:“儿臣谢父皇呵护之恩。”
雍正转过身去,为的是不再看见这不争气的儿子。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知恩就好!你的罪,犯在十恶,断断没有可恕之理!但是朕与上书房军机处大臣们商量,不能把你交部显戮。因为国家经不起这样的大案迭起,二来,朕也丢不起这个人!”
弘时生出一线希望:“那么……皇阿玛是说……把儿臣圈禁起来?”
雍正摇摇头,没有说话。
“到岳钟麒那里去效命行走?”
雍正还是在摇头,但这次他说话了:“没办法给你减刑,也没办法给你身份,到军中更是没有名目。”
“那么儿子就只有削发为僧,长伴青灯古佛,来忏悔赎罪了……”
雍正突然转过身来,用十分沉重的声音说:“你难道还在想着活命之道吗?凭你的身份,哪个庙里能藏得住你?你想借佛前忏侮的名义求生活命,不怕将来一旦暴露,让你伤透了心的老阿玛再蒙羞耻吗?且不说你的罪已不可恕,就是能恕,你的心可恕吗?既然你不愿意自己想出路,那朕就替你说出来吧。你除了死,已经没有第二条出路了。”
弘时吓得泪流满面,他“唿”地一下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雍正的双腿。摇撼着,哭泣着:“阿玛,我的好阿玛呀,儿子是罪大当死,也没有可原谅的道理……可您就不念您子嗣单薄吗?儿子死不足惜,却要带累得宗室更加零落……”
“宗室?亏你此刻才想到宗室,不过已经太晚了!”雍正看到他这一副可怜相,心里头更是厌恶。他冷冷地说道,“朕不想再和你纠缠了,你装出这模样来也打动不了朕的心!一条,是你今天夜里就从速自尽。朕念父子血胤有关,会关照你的子女家人们不受你的株连。只给你一个小小的处分,遮掩了众人的耳目;一条,你就这样挺着,朕自然会把你的罪名和证据发到大理寺和刑部去议处。他们要是能饶了你,朕决不加罪。他们若不肯饶你这人神共愤的逆子,朕只有依律处置,绝无宽贷!因为朕已加恩给你,又亲自来劝你,你却不受这个恩典。”他的语调已变得异常沉痛,“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朕何尝愿意置你于死地?但你也要再好好想想,就是朕恕了你,你有何面目见朕,如何周旋于王公大臣之间?又有何面目来见你自己的兄弟、家人、妻儿老小?不但是你,连朕也将羞得无地自容……但你若自尽,则可以一己之血,洗清自己的罪愆。世上的人,也会说你还算得上是个汉子,也不至于再让你的家人蒙羞……儿子呀,你……你自己想想吧……”说罢,他挣开了弘时的手,拖着沉重的脚步出来,对守在门口的图里琛说:“给你三爷把要用的东西准备好。抬一桌席面来,要丰盛些!”
图里琛从皇上进到屋子里起,就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他真有点儿担心,万一弘时想要……他就立刻扑了进去。现在,他看到皇上出来了,便顺从地答应着:“扎!奴才这就去办。”他又走进屋里,看了看半昏迷半瘫着还伏跪在地上的弘时。锁上了门,就忙着去准备绳子、刀和药酒去了。
雍正迈着像灌了铅似的步子回到了澹宁居时,正是子夜时分。一声午炮沉闷的响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清梵寺的夜钟也发出了应和的敲击。因为皇帝还没有睡,所以,大殿里依然是灯烛辉煌,满殿的太监宫女也都垂着手在侍候着。张五哥和刘铁成二人搀扶着雍正进来时,大家都看见,皇上的脸上似乎并没有怒容。几个大太监连忙跑过来,替雍正除了外衣,又把他搀到大炕上躺下,彩霞和彩云拧了热毛巾来为他擦脸。雍正挥着手说:“这么亮的灯,叫人怎么睡觉?留下一两只就足够了,你们也不要全在这里侍候。”
待众人全都退了出去,雍正在彩霞她们的服侍下,用热水烫着脚。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唉……”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烛火,也一直没有再说什么话。引娣起身跪到他的身后,为他捶着背,温存地说:“主子,您心里的郁气太重了。您开一下口,随便说些什么,也许就会好一些的。”
雍正垂下了眼睑:“朕怎么不知道,但朕现在又能说些什么呢?当初圣祖爷料理儿子时,朕觉得他老人家什么都好,就是不善于调停儿子间的纠纷,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可是今天轮到朕品尝这滋味了,才知道真是难哪!你们知道吗?朕刚才是去了穷庐,那是先帝爷的书房,弘时就囚禁在那里的太监房里。朕要他自裁,以谢先帝和祖宗之灵……”
在一旁的宫女们,全都大吃一惊。她们张大了眼睛,注视着这位性情刚烈的皇帝。连引娣也忘了自己正在给皇上捶背。停了好大一会儿,她们才回过气来。引娣说:“皇上,论理我们是不该插言的,可……他是您的儿子呀……”
“不,他是朕身边的夜猫子!”雍正搓着双脚,一字一板地说,“你们慢慢地就会知道朕为什么要他死了……他简直就没有半点儿人性!”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脸颊上火一样地热,用手一摸,原来那疹子又起来了。刚想开口说要叫贾士芳,却又想起了允祥的话。他无可奈何地说:“老毛病又犯了。朕就这么歪着很好,你们都退了下去吧,留引娣一人在这里就行了……”
彩霞和彩云都知趣地退了下去。雍正躺在那里,由着引娣在他的身上按摩。他闭着眼睛叫了一声:“引娣……”
引娣答应着:“嗯……我在这儿哪。”
“朕心太狠了,是吗?”
“有人是这么说的。可是奴婢知道,您的心底是很慈善的。不过,您性子太烈,眼里不容沙子罢了……”
“哦,说得好!”雍正的眼睛始终在闭着,“圣祖晚年时,天下文恬武嬉。朕要不扳回这种局面,不扭住这个颓风,就会学了元朝,八九十年就不可收拾了。朕既然处在了这位子上,命中注定,是一定要多吃些苦,背一些黑锅的……朕现在正和曾静用诏书对话,就是要世人们全都明白朕的这颗心。”
引娣说:“我不懂,也不想懂。但我知道,您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朕是想让天下人都懂啊!所以,朕才不惜纡尊降贵,耐烦琐碎地和这两个土佬儿大费唇舌。朕要天下人都知道大清得位之正。我们并不是从朱家手里得的天下,而是替朱家报了仇,灭了李自成,又从闯贼那里夺得的江山。朕要天下都懂得,夷狄之人也可以成为圣君。朕还想天下都懂,朕为什么要这样整顿吏治,要处置阿其那等这样的人!朕真恨哪!连自己的儿子都要与别人合伙,图谋杀父害弟!引娣,你知道吗?那天在养心殿里贾士芳斗法,用雷击死的那个番僧,就是弘时派来的!朕一有行动,别人就说朕是‘铁腕’。其实他们想扼死朕时,又何尝留过一点半点儿的情?”他说得很慢,但他的腮边,却早已挂满了泪水。
引娣忙跳下炕来取毛巾,这时,她才觉得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也哭了。她一边自己擦拭着,一边又为雍正擦着眼泪。她强作笑脸地说:“皇上,咱们不说这些个伤心的事好吗?逆天作恶的人,不是全都败了吗?倒是您的病可得上心。依着奴婢说,赶明儿还是叫贾神仙来看看吧。”
雍正却不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他注目凝望着引娣:只见她穿着一条水红色的裙子,蓬松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烛光下,只见她皓腕如雪,酥胸似月,真有说不尽的风流和娇媚。此刻的雍正皇上,尽管泪痕还挂在脸上,可欲火却已烧起:“什么假神仙,真神仙,你就是朕身边的活神仙……”他一把将引娣拉进自己的怀里,先亲亲地吻了一下又说,“有你在朕的身边,朕还会有什么病呢……”说着时,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自己下边。引娣虽早已和皇上有了那层事,可今天却沉浸在刚刚说过的话题上,哪有这兴致啊!不过,她也明白,要是不从,就一定会扫了皇上的兴头,只好由着他去遍体抚摸揉搓。引娣一边娇喘一边说:“皇上,今天您别……”
雍正兴致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