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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药房里配药,小单从前面过来,经过药房时抻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那个家伙是故意的。”
“什么?”
“他是故意从树上摔下来的。”小单笑了,“这样才能见到香夫人。不是吗?”
我带着止痛药回到客房,来自树上的那个人已经醒了。他的腿动不了,但眼睛一刻不停地围着我转。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他轻声对我说。
“真的吗?”我把药放到他身边,“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怎么会呢?”他笑了,“没有人不知道你。街头上的话题有一半是和你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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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凤周先生(2)
“我不是你想见的那个人。”这话在我的舌尖上翻了几个来回,但终于没说出口。我望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他和金洙没有一点儿相像之处,五官长相有些粗俗,但是仍然让我感到十分亲近。
“——你想摸摸我吗?”
他的耳朵朝我偏过来,“您,说什么?”
我拿起他的手放到了我的胸前,“你想不想摸摸我?”
“当——然——”他结结巴巴地说,他的手一动不动,呼吸变得急促了,目光发直。
我转回头,香夫人站在门口。
香夫人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经过她的身边出门时,两条绸裙的摩擦声窸窣作响。
当然了,这个少年被盘瑟俚艺人和异闻传记书生编进故事里去了,他在故事里面有个新名字——鸟。他被描述成了一个喜剧人物,盘瑟俚艺人说唱到他时,不时地学着鸟鸣的啁啾声,而异闻传记则大肆宣扬他在树上向下窥视香榭所看到的情景,他的目光甚至能穿透拉门和屏风,看见香夫人沐浴时的情景。
凤周先生临死前的三天,他身上的气味儿开始发生变化,当时我并不能确定那是什么,我第一次从人身上闻到深层泥土的气味儿,有些潮湿,有些苦涩,还有些酸凉。
一天下午,我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风吹进了香榭,风打着旋儿,在花园里转悠了一会儿,飘进凤周先生的房内,再打着旋儿出去的时候,风显然变沉了。
我在药房里研究药方,银吉进去拿东西时,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不舒服吗?”
我抬眼望着银吉,“凤周先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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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说胡话,上午他还精神着呢,破天荒地没喝酒,跟我要热水说要洗澡——”
“他死了。”我把手里的书打开,遮挡住脸,不想再多讲一个字。
银吉从药房里跑出去。
凤周先生躺在褥子上面,穿着自己的衣服,虽然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两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面,失去了体温的身体正在变硬。他的身边放着他带进香榭来的东西,一样样摆得整整齐齐的。
“死得这么清爽,”银吉抹起了眼泪,“到底是体面人哪。”
“不用给凤周先生洗澡换衣服了,他这个样子咽气,肯定是不想让人碰他。”闻讯赶来的香夫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嘱咐银吉。
“总得遮遮光吧。”银吉让仆人用一整匹白布把凤周先生裹了起来。
当天夜里,花园里点满了白蜡烛,香榭里的人,包括香夫人在内,全都聚集到后花园里来为凤周先生守灵。女人们一起动手,用白纸为凤周先生叠银碇,她们说起了好几年前,也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夜晚,全香榭的人都坐在木廊台上,看着凤周先生喝了我配的汤药后,在茅厕和房间之间疲于奔命的情形。
纸银碇堆成了一座小山。银吉让车夫到集市上买了个炭火盆,女人们一边嘟嘟哝哝地跟凤周先生的灵魂说话,一边把纸银碇放到炭火盆里面烧。我用棉被包着自己,坐在木廊台上看着她们忙活,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睡在房里,我走到木廊台上往花园里看,那里仿佛刚变完了一场戏法,凤周先生的尸体,炭火盆,白蜡烛,香炉香片、甚至那些银碇烧成的灰,都像被风刮走了似的,消失得干干净净。两个园丁在花园里的空地上烧干艾草,一个在厨房里干活儿的妇人用瓢盛了白酒往地上洒。
香榭里飘逸着浓烈的酒香味儿。凤周先生每次拍开酒坛的泥封,闻到飘出来的酒香味儿,总会眯起眼睛说上一句:“这味道能把我送上天去。”
现在,凤周先生在天上,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闻不到酒香味儿而着急。
凤周先生过世后,我一直在研究一种名叫“五色”的药水,它是一种能让人把过去遗忘掉的药物。我是从外公撰写的药谱里找到这剂药方的。外公自己对于这个药方也有些不能确定,但从理论上讲,他写道:“这药具有能让人变得无忧无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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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凤周先生(3)
香夫人跟我商量,决定不再另外找先生教我读书了。
“你学的东西已经不少了,其它的,需要你自己从生活中领悟。”她的目光落到我手上,“这是什么?”
“外公的药方。”
“你外公扔下我们归隐山林,”香夫人对药方没什么兴趣,“就是为了领悟。”
“也许是外公领悟到了什么,”我说,“所以他才归隐山林。”
香夫人愣了愣,笑了,“也许你说的对。”
几年的时间过去,“五色”变成了我的伙伴,我在发现它、寻找它的过程中,打发掉了许多寂寞的时光。有些时候,比如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除了蝉鸣周围一片静默,药房门口的菖蒲花正在盛开,红花绿叶映照出的强烈色差,让我的视线变得恍惚,而我手上握着的药书中记录的所有药材,都从文字中发出鲜活的气息——
这时,闭上眼睛,我就会意识到外公的存在。他轻飘飘的身影从堆在墙角的药草之中、书架前面、甚至墙壁里面,来回穿梭,什么也阻碍不了他的行动。这个能看出草木灵性的男人,一生中最想治疗的,是他自己与生俱来的狂野性情。他渴望拥有一个宁静的世界。
在我长大成人的过程中,因为有了外公无形的陪伴,我渐渐变成了一个性情沉静的女子。
是的,性情沉静。他们就是这么说我的。
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烦燥要命。好像一只飞虫陷进了灯光的陷井后,在灯笼里面惊惶不安地四处乱转。我身体里面的红色浆果不断地成熟,它们碎裂开来,变成碎片儿流出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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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银吉
下篇:
银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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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八岁时,香夫人请南原府最好的鞋匠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精心为我雕刻了两双鞋底。一双是软木的,刻成了脚板的形状,厚度从鞋尖到鞋底逐渐加高,在足弓处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鞋底的两侧嵌满了玫瑰花,活生生地,人仿佛能从那些木头花朵中闻到香气。
另一双鞋底是象牙的。象牙是一个中国商人从很远的地方带来送给香夫人的。银吉对我说,象是一种大得没边没沿的动物,因为太大,最值钱的东西反而是身上最小的牙齿。可就是这最小的牙齿也有平常摇船的橹那么长。
我并不看重象牙的贵重,倒是鞋匠留在动物的牙齿上的手艺让我爱不释手。他用象牙给我雕了一双喜鹊鞋底,鸟尾在鞋后跟处合拢,鸟头从鞋尖上翘起来,似乎会说话的样子。
“给十八岁的姑娘送礼物,没有什么能比鞋更合适的了,”银吉感慨万千,“天底下的鞋,都是成双成对的。”
银吉曾经是南原府最优秀的绣工之一,因为花眼,已经有好几年不动针线了,这次她却坚持要亲自为我绣鞋面。她用软木鞋底给我做了拖鞋,勾脚的缎子是粉红色的,上面叠迭着绣了好几十朵同样颜色的玫瑰。象牙鞋底她选了水青色的缎子,在上面用黑白丝线绣出喜鹊的图案。
“一想起这双鞋将来要穿到别人家里去,还得搭上一个从小养大的孩子,”银吉坐在药房侧门的门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