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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出门来,为何还是围着这些食具打转?
徐小天也回头看了一眼,见杨中元没有注意他跟程维哲,于是终于咬牙道:“小时候,父亲不在家上工去,我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这家的孩子长得可漂亮,弄去出卖了,肯定能卖大价钱’,我害怕,后来也不敢在外人面前笑了。”
孩子的声音很稚嫩,可就是就是这样稚嫩的嗓音,却说出之前那一番话来。程维哲不由抱紧他,心中跟着有些难过。
大人们或许不觉得,自己一句略带着恶意的玩笑话,会让一个孩子记忆尤深,会让他战战兢兢,不敢笑也不敢哭。
“小天,以后家里这么多人,有我,有你元叔,也有爷爷,我们都会保护你,你不用再害怕了。”
徐小天把头埋进程维哲的肩膀里,闷声道:“哲叔,你别告诉元叔,他心软,会难过的。”
他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别告诉爷爷,他身体不好。”
“好,”程维哲轻轻拍着徐小天的后背,继续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
这边叔侄俩说得起劲,那边杨中元也终于不再盯着瓷器摊子瞧,回过头来叫他们:“你们两个玩什么呢?快走了。”
周泉旭回头冲程维哲笑笑,他大概是听到了徐小天的话,却什么都没讲。
这孩子命途坎坷,却极为纯善。他话少,总是冷着脸,却知道心里疼惜别人。他同样还很敏锐,知道这个家里,有什么话可以对程维哲说,而另外一些话,却只能对杨中元讲。
他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
周泉旭对他好,他也对周泉旭十分孝敬。这样的人,才值得掏心挖肺,才值得放心去关怀。
一家子走走停停,几乎把半条街都逛完了,杨中元十几年没出宫,回来以后又忙着带着爹爹离开杨家。后来开了铺子,更是没有时间。
如今难得出来逛一圈,他看什么都有趣,瞧什么都喜欢。
周泉旭依着他玩,而程维哲更是不会说什么,他只是仔细抱着徐小天,在他旁边答话,给他提提挑选意见。
左胳膊抱麻了换右胳膊,酸了再换回来,半句累都没讲。
徐小天也难得来逛一次街,他年纪小,一开始还有点拘谨,但是程维哲态度一直很纵容,他也就放开了胆子,四处看了起来。
他看上什么,周泉旭就拿起来给他玩,但他喜欢什么从来不说,不过周泉旭却能看得出来,不等他放下,就会主动买下来。
一开始徐小天十分不好意思:“爷爷,我不要,别费钱。”
周泉旭就佯装生气,捏捏他的下巴:“那可不成,你是咱家最小的孩子,必须想要什么买什么,家里还是爷爷做主的。”
等到杨中元终于尽兴,想起他们此次出来是买冬衣的时候,太阳已经略微有些打西了。
杨中元这才哎呀呀叫起来:“快点快点,买了衣服还要回去蒸馒头呢。”
程维哲好笑看着他,走到人少的地方把徐小天放下来,让周泉旭领着他走前头。他活动一下手臂:“你啊,跟个小孩子似得。”
杨中元这会儿还有些兴奋,讲话就不怎么走脑子:“我这不是小时候没玩上嘛,到了这个岁数才好歹逛次街,多不容易……”
他说到后面,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住了嘴,偷偷看了程维哲一眼。
程维哲心里又酸又软,酸的是他只有这样不经意间才会说一字半句经年旧事,软的是他说完害怕自己听到,偷偷瞧上一眼。
这个人,真是让他疼到骨子里,也爱到心坎里。
“你啊……”程维哲叹了口气,借着串流而过的人群,把杨中元堵在街边铺子的角落里,狠狠与他交换了一个甜蜜的吻。
在这样一个环境,他却吻得十分虔诚,仿佛杨中元是最喜爱的珍宝,需要捧在手心细细呵护。
大概是他太认真了,杨中元竟有些忘记此情此景,他不由自主张开嘴唇,任由对方跟进一步的亲昵。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吻,这种感觉似乎比唇瓣之间的轻微碰触更让人心绪缭乱,杨中元觉得自己心跳猛然加速,“砰咚、砰咚”,让他整个人都跟着沸腾起来。
而作为主导者的程维哲,却也越发觉得有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们的气息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带来了两个人更温热的接触。
直到杨中元觉得喘不过气来,才猛地推了一把程维哲,自己往后缩了缩头。
程维哲觉得颇有些没有尽兴,但这里人太多,他也不好再有其他动作,只能稍稍分开彼此接触的唇瓣,低头盯着杨中元瞧。
杨中元脸颊很红,而刚才使用过度的嘴唇更是看着异常湿润,他急促地喘着气,抬头白了一眼程维哲。
只消这浅浅的一眼,就叫程维哲呼吸更重。
杨中元眼神乱窜,就是不好意思看程维哲,他提醒他:“大街上,注意点。”
程维哲不经意地去牵他的手,杨中元缩了缩,却还是被他紧紧握住,一路追赶周泉旭与徐小天。
天很蓝,人很多,他们两个牵着手,仿佛刚定亲的小青年一般,一个走在前面偷偷笑,一个跟在后面咧着嘴。
他们年少相识,人生的前十年是磕磕绊绊一起走过的。他们跟别的小伙伴打过架,也因为顽皮被爹爹们责骂,一起下河摸过鱼,也偷过田里的地瓜。
可没有哪一次,像如今这样,让他们既觉得不好意思,又想进行下去。
哪怕这条路永远都没尽头,但他们牵着彼此的手,便能一直一直走下去,不停歇,不放弃。
这世间的缘分何等其妙,以前日日都在一起,他们从来都没想过分离。
可久别重逢,他们却看到对方最吸引人的另一面。说他们两小无猜也好,一见钟情也罢,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情是何时而起,又或者是何时而深。
牡丹亭里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是谓生死无常,而情不变。
如果有人问程维哲,你牵的这个人,你是更喜年少时,还是更爱青年样?
程维哲想自己一定能毫不犹豫回答出来,他会说:“我只爱这个人,无论年少,无论年轻,不过都是一个人罢了,何来分多少?”
杨中元消失那天起,程维哲一个人在丹洛生活,他去问去找,没人给他答案。
后来,除了周泉旭,也便只有他年年记挂,年年等待,仿佛时时刻刻,杨中元都会从哪个转角走出来,笑着同他道:“我回来了。”
在看到杨中元高高瘦瘦背影的那一刻,程维哲才突然了悟,原来自己一个人默默努力,独自生活,等待的不过是他最恰好的那个回眸。
只用一眼,十四年光阴转瞬成空,他依然能清晰认出杨中元,而杨中元也依然能认出他。
你为什么能坚持到回来?这句话程维哲始终没有问,因为他心里清楚。
以杨中元年少时那顽固傲气的个性,一年年一日日在异乡熬着,他回来不是为了杨家那些财产,他是为了周泉旭。
或许,在他心底里,还想寻找那个年少时日日陪伴在侧的身影。
那时天天在一起,从不觉得两人会分离。可后来一个远离故土,一个留在原地,他们才猛然发现,身边没有那个人,他们会不适应,会觉得一切都很陌生。
那是第一次,程维哲学会想念。
那也是第一次,杨中元懂得忍耐。
如果他不忍耐,就没有他再回来这一天。
这一刻,在人头攒动的丹洛商街,他们借由那个短促而意外的接触,两个人心里都想起很多。
杨中元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他曾经觉得睿嘉帝君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
这一个大梁帝京世家的公子,一夕之间亲族俱亡,他颠沛流离,先是在上虞艰苦生活,后来进了宫,却做了最下等的宫人。
做宫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杨中元是跟睿嘉帝君一起亲身经历过的。
后来,他们各奔东西,去了不同宫所,一年到头里,也只有春节那几天,他们能在御花园的灯会上悄悄讲上那么几句话,问问对方好不好。
他在宫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除了这个一开始就同宿同食的人,其他人他也不甚关心。
每年那个时候,他会从御膳房偷偷拿些点心给睿嘉帝君,而睿嘉帝君则给他主子们赏下来的内衫衣物。
做衣裳实在太难,睿嘉帝君没有这个手艺,他也没有。
最初刚在锦梁宫的那一段日子,他们两个总是捡着领子袖口最整齐的衣裳穿,然而在宫装掩盖之下,缝得磕磕巴巴的地方比比皆是。
这个小小的秘密,也偶尔会成为他们俩难得的趣谈。
宫里生活寂寞枯燥,他们日复一日擦洗御书房永远都崭新光亮的摆件,冬日手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