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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两百万。”我看着她,耐心地再次确认。
她显然还有些糊涂,转过脸去,看了看电脑屏幕,慢慢地说,像是对电脑,又像是自言自语:“两百万现金?”然后才像突然明白过来似的,对我说:“对不起,先生,我们储蓄所单笔现金提取限额只有二十万,如果是两百万现金,得到分行提取。”我从没有提取过这么大额的现金,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个规定,但我并没有因为这个看起来显然不合理的规定感到不满,平静地说:“那么我分十笔提取吧。”姑娘笑了:“那也不行,先生。”“怎么不行?银行有规定不能提取十笔现金?”“那倒没有,不过,这和一次提取两百万不是一样吗?”“是一样吗?”“是啊。”这个姑娘可能觉得我的智力有问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可是我觉得不一样啊,就像我们国家的一夫一妻制,你不能一次娶十个老婆,可是分十次娶就合法了,对吧?”“倒是这个理儿。”姑娘点点头,但很快发觉不对劲,“您真逗,哪有这样做比的!”“道理对就行了,现在请你按程序给我办吧。”姑娘显出为难的样子,搜肠挂肚想不出向我解释不能办的理由。正好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出来,她忙叫道:“所长……”两人交头接耳低声说了一阵,那个所长走过来,把存单递给我:“先生,真对不起,储蓄所现金配给有限,请您到分行提取好吗?如果您坚持要在储蓄所提取,那我得向分行汇报,并请他们加开一趟运钞车,这样既不安全,也耽误您的时间。您看?”老实说,这胖子回答得中规中矩,但我一下就感觉索然无味儿,接过存单,说了声“谢谢”,走出储蓄所。
在分行,我顺利地提取了两百万现金,用一个帆布包装好,挎在肩上。金辉离此有一段距离,但我仍决定走路。路过解放碑的时候,一对年轻的恋人在碑下照相,见我走过,请我帮他们合影。我把帆布包随便放在脚边,看着镜头里两张菊花一样灿烂的笑脸,摁动了快门。这对恋人显然把我看着了一个热心人,又央求我再为他们拍了两张。拍完,年轻人帮我把帆布包提起来:“哟,真重,是书吗?”我接过来,把相机还给他们:“不,钞票。”他们看着我不动声色的脸,笑了:“您真有意思,再见。”我背着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从解放碑中心穿过,走进金辉所在的大厦,乘电梯来到十八楼,当我推开金辉公司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刚刚开始,所有人都转过脸看着我。代书话一脸惊讶,随即露出不屑和鄙夷。唐俊生则惊喜地迎上来:“安生,你来了!”我走到他面前,放下帆布包:“对不起,我来迟了。”唐俊生招呼我坐上方:“不晚不晚,会议刚刚开始,你来主持。”我从容不迫地打开帆布包,把两百万现金一下全倒在桌上。看到这么多现金,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人们都看着钞票,又看着我,再相互看着,不明所以,随即传来“嗡嗡”的私语。我看着唐俊生:“这里有两百万,是我能给金辉最大的赔偿。”会议室里所有人表情各异,我知道我一定被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当做了疯子,这种被误会的感觉也他妈让人快慰。我从未有的轻松,转身离去,留下唐俊生满脸颓丧。
“等一下!”是代书话急促的声音。
我转身,充满兴趣地想看看老唐的漂亮的遗孀还有什么最后的把戏。
代书话从她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并没有走过来,而是隔着桌子把手伸得老远:“这是派出所的一张收据,前几天他们送来的时候你不在,我就先替你收着。”我想,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上面写的“嫖娼罚款”。看来,代书话是想留着这张单据,在唐俊生硬要把我留下的时候作为一件武器。现在已经用不着,于是把它作为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羽毛,企图压垮我的自尊。哈哈哈哈,我他妈值得让谁这么费心机吗!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没有解释说这是替老疤交的罚款,心平气和地接过收据,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您费心了!”出门的时候,梁秋穿了一套俗气的大红套裙进来,一脸傲气。我笑着恭维:“这套裙子真漂亮。”梁秋虽然跟代书话是一丘之貉,但一个男人的恭维毕竟让她快乐,她立刻谦恭下来,高兴地问:“真的吗?”“那还用说,真的,你穿上,显得它更漂亮了。”她带着满脸喜气走进会议室,我则含笑走出金辉。
46、健忘症
我站在大街上,脑子里突然出现一段空白,仿佛刚刚从一场梦中醒过来。眼前是滚滚的车流,我像是被一辆公共汽车中途扔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既回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我不知道下一刻我要去哪里,去哪里都不是我要去的方向。
古萍提醒过我,说我有健忘症。比如,有时候我从饭桌边站起来,立刻会忘了我最初的用意。在记忆里有一秒钟的搜索,然后若无其事地去看电视。电视看到一半,才突然想起刚才自己是要去盛饭。自从这次车祸一次性地批发了十年记忆以后,我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而现在,这种突然的空白又出现了。
我随便走上一条道,随着人流走动。我知道我得走,不停地走,不能停下,一停下就得他妈垮掉。街上阳光太过刺目,即使躲在人群中,依然逃脱不了。走过民生路新华书店,路边有几级台阶通向一个地下室,我不假思索地进去,里面是个网吧,空气浑浊不堪,一大群学生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打游戏、聊天,一个长相漂亮但装束吓人的小姑娘对着耳麦骂出一连串重庆脏话。管理员见我进来。懒洋洋地喊:“身份证。”“没有。”“那你登记一下吧。”我看了看他推过来的脏兮兮的登记簿,上面第一排姓名栏写着刘德华,居住地登记的是香港。我扫视了一下电脑屏幕前少男少女木偶一样的脸,推开登记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网吧。
当我无意识地在大街又走了好一会儿,再次推开街边一扇门的时候,我发现这里是一个心理诊所。心理医生是个不算漂亮,但看着让人自然能安静下来的女医生,当护士把我领到她面前的时候,我立刻放松下来,看着简洁的房间,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地对她说:“对不起,我很累,想在你这儿歇会儿,可以吗?”“当然。”她指给我一张沙发,“你愿意歇息多久就多久。”我在躺下去之前问她:“不会打搅你看病吗?”她友善地笑了:“不,来我这里的并不是病人,他们也只是想歇息一下,你放心睡吧。”我倒在沙发上,最后一眼像是从水底看着医生的笑脸在水面漾了一下,随即沉沉睡去。
醒来以后,医生正和一个顾客——这个称呼多少有点古怪,但既然不是病人,我想不出其他称呼——在另一个房间愉快的交谈。我等了一会儿,那个人起身和医生握手,然后拿起衣帽间的外套,带着笑容离去。
我走到医生旁边:“嘿,我得走了。”她站起来,冲我一笑:“好的,歇息好了?”“歇息好了。”“走好!”“就这样?”“什么?”“不收费什么的?”“哦,没什么,只是歇息一下,希望你刚才没受打搅。”“睡得很香,像是睡在母体。”她的眉毛翘了一下,像是被我的比喻打动:“下次路过,如果感到累,希望你能再来,不用客气。”“好的。”真是奇怪,这么一个陌生的诊所,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医生,竟让我觉出分外的亲切——那种放松的,信任的,没有戒备的亲切。
护士从衣帽间拿来我的外套。我踌躇了一下,没有接过外套,而是坐在刚才那个顾客坐过的位置,说:“医生,我有个问题要请教,我想,是心理方面的。”医生止住我:“我不是医生,请叫我倪可,或者阿可也行,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她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的头衔是心理学博士,她平淡的语气让人很快从病人的角色中摆脱出来。
“抽烟吗?”她把一包打开的烟递过来。
“这里可以抽烟?”“没什么不可以。”我接过烟,她也随即拿出一支很自然地点上。她抽烟的姿势很好看,丝毫不让人觉得有厌恶感,反而让人觉得她就是自己交往很多年的朋友。
“那么,说说你的困惑吧。”“是这样的,昨晚我和一个姑娘做爱的时候突然不能勃起——是在进入的一瞬间。我们试了很多次,先前都还好好的,可是一要进入,就不行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你的性经历不仅仅限于这个女孩子吧?——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