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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新中学教学楼下挤满了人。大家一起踮了脚向上张望。
丁当坐在教学楼的最高处,表情冷漠,正在抽一支烟。
警察已经来了,开始在下面准备充气垫。班主任也上了楼,在离丁当十米远的地方喊:“丁当,有什么事你先下来,下来我们都好商量。”
“你别过来。”丁当把烟头丢掉,做一个想飞的姿势,楼下的学生一阵乱叫,班主任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好好,我不过来,我们去找你妈妈了,她很快就会来。”
“来了也没用。”丁当说,“我很快就会跳了。”
“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别的?”班主任一脸都是汗。
“我是你们逼的。”丁当说,“你们有种让记者来,我跟记者说。”
“好,这就跟你找记者。”班主任身后的副校长采取拖延政策,“你说吧,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你下来,我们都答应你。”
丁当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忽然,她在他们的身后惊讶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正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看着丁当,脸上的心疼和焦虑写得明明白白。
丁当怔住了。
是阿明。
“你是谁?下去!”副校长说,“现在都不要上来这里。”
“我是丁当的朋友。”阿明说,然后向丁当喊道,“丁当,来,有什么事下来再说。”
“你让他们走!”丁当说。
“你们先下去。”阿明说,“我保证,我会把她劝下来。”
班主任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阿明,脑子里一定在想一些肮脏的东西。丁当继续大声地喊:“让他们走,走,不然我就跳下去!”
“好好!”阿明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转身跟他们解释说,“我是丁当的邻居,我叫程阿明。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跟丁当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一中毕业的,刚考上清华大学,是这次的理科状元。不信你们可以看看昨天的报纸,上面有我的照片。”
“哦?”听阿明报上家门,班主任的眼睛里放出光来。
“你真是程阿明,一中那个状元?”副校长也惊喜地盯着阿明。
阿明重重地点点头。
“那好,我们下去,这里交给你,”副校长压低了声音,“你要小心,不要刺激她。”
“好。”阿明说,“放心吧。”
看他们都走了,阿明这才慢慢地走近丁当。
“你别过来。”丁当说,“你过来我就跳。”
“等我把钱还给你,你再跳也不迟。”阿明说,“我知道钱一定是你放的,所以我来你学校找你,没想到竟遇到这样子的情况。”
“阿明。”丁当的泪流下来,“我这叫走投无路,你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阿明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整整六年,我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别人穿名牌,我穿救济来的衣服,别人可以整天在父母怀里撒娇,我却还要一面读书一面想办法负担一家人的生活。丁当,没有什么是我不明白的,你要相信我,什么关都能过得去,只要你不怕!”
“没有人要我。”丁当的泪彻底地流下来,“学校要我退学,我爸要赶我出门,我妈养不起我,所有的人都说我坏……”
“不,丁当。”阿明摇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子。”
“你骗人。”
“我不骗你。”阿明靠丁当更近了,他伸出手说,“来,过来,丁当。我发誓,我会帮助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丁当迟疑了。
说时迟,那时快,阿明一个箭步上前,将丁当从死亡的边缘拖了回来。教学楼下传来一阵激动人心的欢呼声。
有风吹过的楼顶,丁当俯在阿明的胸前,失声痛哭。
人潮拥挤的车站。
开往北京的火车已经通知开始检票。
丁当忽然转过头去,按住就要站起身来的阿明,看着阿明的眼睛问:“阿明,你会娶我吗?”
阿明笑了:“傻丫头,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我也会考上清华的,要不就北大,你等着我,四年以后。”丁当说。
“好啊!”阿明揉揉丁当的头发说,“好好用功读书,你以后会比我还要棒。”
“你到了北京会不会写信给我?”
“当然会。”
“我要是有不懂的题,你会不会在信里替我解答?”
“当然会。”
“会不会给我寄你在清华园的照片。”
“当然,当然会。”
“回来的时候会不会给我带好吃的东西?”
“当然……会。”阿明笑。
“会不会忘了我?”
阿明愣了一下,这才说出三个字:“坏丫头。”
“我会好好的。”丁当用袖子挡住眼睛,说,“你快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哭的样子。”
“呵呵,不是小孩子了。记住不要再任性啊。”阿明的手在丁当的肩上轻轻地放了一下,走掉了。
一年后,丁当以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好成绩考上了一中。爸爸刚好也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心情好得不像话,于是在市里最大的饭店宴请亲朋。那一次妈妈也来了,那是父母离婚后第一次在饭桌上相见。父亲捧着酒杯向人吹嘘说:“我们家这个丫头,是忽然开窍就开窍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成绩涨得啊,比股票涨起来还要快!”
妈妈也很高兴,还跟继母碰杯。继母虚伪地笑着。丁当不再跟她要钱,但她的事,丁当却也一直守口如瓶。大人的这些,好像都与她无关。
丁当还没吃饱,就跑到包厢外的阳台上去看天。星星堆满天,一年一年的风都没有任何的改变。阿明来信说,暑假他不能回家了,要留在学校勤工俭学。
手机是爸爸才奖给丁当的,丁当拿出来,打电话到阿明的宿舍。
一声,两声,三声……
一直没人接。
那天晚上,丁当很想对阿明说:“其实,一个人的改变真的很容易,但有些事有些感觉,却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丁当一直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跟阿明说,但总是没有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不过,好在她还有足够的耐心,相信自己可以等到那一刻。
一中。
这是阿明曾经生活和学习过的地方。
广场边有一栏优秀校友介绍,阿明排在第七个。他理着平头,高高的个子,笑起来,还是那样的阳光。
丁当把手指按在玻璃上,对苏米说:“这是我男朋友。”
“不要脸。”苏米嘻嘻笑,手指按到她鼻尖上。
丁当打开书包,把阿明寄给她的信拿出来,里面有一张阿明在学校里照的照片,他无论何时何地照相,好像都是那个样子。
苏米兴奋地尖叫。一定还要看阿明写给丁当的信,丁当这下死活都不愿意了。
其实丁当之所以不愿意献宝,最主要的原因是,阿明的信很简单,他每次写来的信都是这样,一张纸都写不满。他最爱说的话无非是:丁当,要好好学习哪。要听话哪,不要任性哪。
“信收到。”丁当有时候生气了,就回三个字的信给他。
冬天,雨一直下,看不到阳光。
丁当缩在座位上看书。
“丁当哦,”苏米问,“你这么用功将来也是想考清华吗?”
“是呀。”丁当说,“所以要拼命哦。”
林争闷声闷气地说:“听起来有点花痴哦,女生都是这么花痴的吗?”
丁当把桌上厚厚的语文书“啪”一下放在林争的头上,继续背她的英语单词。
考进一中的时候,丁当是班里第三十七名,高一暑假,丁当升到了班上的第五名。那些日子继母和那个年轻男人的事情终于败露,爸爸和她整天不是冷战就是吵架。为了支开丁当,爸爸让她出去旅行,丁当选了去北京的团,整个团一共三十几人,火车上吵得让人心慌,个子不高但很英俊的男导游耐着性子替每个人解决问题,忙完了,他在一直埋头看书的丁当身边坐下,擦擦汗说:“都像你多好,不声不响的。”
丁当问:“请问我可以单独在北京呆一天吗?我想办点事。”
“瞒着父母借旅游的名义出来见网友吧?”导游嘻嘻笑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可以这么说。”丁当抿嘴笑。
“你多大?”
“十七。”丁当说。
“不像。”导游摇摇头,“你很成熟,像十九。”
丁当把书合起来,哭笑不得地说:“这样子说女生,女生会生气的,你知道不?”
“女生生气是什么样子?”他好认真地问。
丁当继续把头埋在书里,不再理他。这时,有个游客来,向他投诉车厢里空调太冷,腿受不了了,跟列车员说,列车员态度又不好,要让他帮忙去找列车长。
他从上铺抽出一条毯子,好言好语地说:“很可惜,列车长不归我管,我的给你,你加盖到腿上就是。若再不够,我再跟你讨一条棉被去,可好?”
丁当觉得滑稽,忍不住哧哧地笑。
好不容易应付走那个人,他忍不住坐下来叹气,问丁当:“看什么书呢?”
丁当正在看村上春树。
“小日本的书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