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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给打傻了。”王段长说,“晚上一有动静他就瞎咬,弄得段上的工人睡不好觉。”
“什么动静惹得它瞎咬了?”豁唇说,“是熊来了,还是兔子来占它的窝了?”
王段长哈哈大笑起来,恰好炊事员又提着马灯从里面出来,他就上前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她就是那头熊和兔子。”
炊事员有些愠怒地拂开他的手,说,“胡诌些什么。”
豁唇在两口子间常见到如此举动,所以他便认定他们是一家子。
黑脸人的衣裳被人给扒下来了。他光着肥肥的上身,像猪一样哼哼着,他身上的肤色也黑。卖山货的在翻黑脸人的旅行袋,打算为他找件干净衣裳换上。豁唇蹲在旅行袋旁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卖山货的先提出一瓶酒,跟着是一个装有熟的猪心和肠子的食品袋,再接着是一个沉甸甸的紫花布袋,里面盛着黄豆,还有一条有股馊味的毛巾。在包的最底部,是一个长条形的一尺多长的用油纸裹着的东西。那油纸泛出一股金子般的光泽。豁唇抢在卖山货的之前把它抓到手中,感觉到它很硬,他就一层层地展开那油纸,从油纸中心忽地窜出一股银白色的光芒,原来是一把雪亮的刀!刀柄是乌木的,花纹格外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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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精灵(18)
“妈——”豁唇抽出那把刀来一晃,“快看,是一个刀!”
刀不是那种半月形的尖,它的刀尖呈“人”形,是一种有挑战性和力量的刀尖。刀身没有一丝瑕疵,一寸多宽,可以看出是上好的钢。豁唇用指甲试了试它的刀刃,结果指甲顷刻就被划出一道白痕,他不由倒吸一口气嚷道,“真厉害呀!”
老女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豁唇面前,说,“快把它包起来,小孩子不能玩刀!”
“我喜欢它,”豁唇眼巴巴地看着刀说,“就玩一会儿不行吗?”
“割了手怎么办?”老女人威胁道,“你要是不听妈的话,明天我就把你扔在塔纷。”
“扔就扔呗,”豁唇嘟囔道,“回塔静也没意思。”
老女人夺过那把刀,把它重新放在油纸上包好,然后塞进旅行袋。卖山货的也把那些折腾出来的东西又装回去。
“没找着衣裳?”小木匠问。
卖山货的摇摇头,笑道,“就让他光着吧,把他的衣裳洗干净了,晾一宿就会干的。”
“谁给他洗那衣裳?”小木匠一撇嘴说,“吐得那么埋汰,看着都恶心。”
短发大嫂最先走出屋子,她说肚子还没好利索。孕妇现出力不从心、爱莫能助的神情。老女人看着皱成一团的弃在地上的那件衣裳,也别过脸去。最后是鹅颈女人一声不吭地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一片已经磨得又薄又亮的肥皂片,捡起脏衣服走了出去。抱琴者吃惊地看着鹅颈女人的背影,小木匠则现出十分不满的神情。他追着鹅颈女人出去了,他说,“让我来给他洗吧。”
“这是女人干的活,”鹅颈女人说,“你们洗不干净。”
鹅颈女人蹲在房山头的水龙头下,认真仔细地洗起了衣裳。她对站在一旁发愣的小木匠说,“你老是跟着我干什么?你又伸不上手。”
小木匠伤心地想,“你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先前在都柿丛中的那个人是你吗?”
豁唇满心不快地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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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颈女人问豁唇:“你出来看星星啊?”
“星星有什么看头?”豁唇指着前方说,“那边有一个狗,它都不会咬人,我去看它。”
“我怎么不知道那儿有狗?”鹅颈女人直了一下腰,然后将污秽处打上厚一些的肥皂,打算浸一浸再搓。
“它不叫唤,咱们怎么能知道。”
“是吗?”鹅颈女人站起身说,“你领我去看看。”
豁唇就领着鹅颈女人沿着湿漉漉的小路朝前走。走了十几米远,鹅颈女人忽然又惦记起未洗完的衣裳,她对豁唇说,“你先去,我得先洗好衣裳晾出来,不然一宿就干不了。”
“那就让他光着,”豁唇说,“反正他也没长奶。”
鹅颈女人哈哈哈地笑得前仰后合,她点着豁唇的脑门说,“这么小,还什么都明白。”
豁唇去看那条狗。不远处屋子的灯光仅能将反射的光照亮一小段路,到了狗窝附近那儿就一片黑暗了。如果有又圆又白的月亮就好了,千万颗星星也顶不上一轮月亮的光芒浓烈。豁唇蹲在狗窝门口,揪了一下它的尾巴,然后一寸寸地薅出它来。黑狗转了一下脖子,微微偏起头看着豁唇。
“我看看你这么瘦,是不是嘴里少牙了。”豁唇边说边掰开狗嘴。他触摸到它那温热绵软的舌头了,而且发现它的上腭与下牙床之间豁了好大一个洞,他用手指查了半晌,判断出至少有六颗牙不知去向了。
“你有六个牙丢掉了,”豁唇说,“是给人打掉的吗?”
黑狗“唔”了一声,微妙地昂了一下头。
豁唇用手抚着它的嘴巴说,“你要是牙好多吃食儿,就能长胖;你一胖起来,就有力气咬人了,就能活蹦乱跳地四处撒欢儿了。你们这里特别奇怪,我今天在林子里还看见雾中飞着一个女人呢。”
黑狗晃了一下身子,用嘴巴轻轻地拱了一下豁唇的颈窝。
“嗨,小孩,你在跟狗说话吗?”有三个男人朝这里走来,他们手中的烟头一明一灭着。
逆行精灵(19)
豁唇看着他们,他们渐渐向他靠近。
“你们是干什么的?”豁唇问。
“我们是养路段的工人。”一个粗嗓门儿的人说。
“你们知道这个狗为什么成这个样子了吗?”豁唇问。
“你去问王段长。”另一个嬉皮笑脸地说。
“他说是他把它给打傻了。”豁唇说,“晚上一有动静它就咬。”
“你知道是什么动静吗?”他们讳莫如深地笑问。
“我怎么知道?”豁唇说,“把它打成这个样子,多可怜啊。”
“王段长天天晚上到做饭的那里去睡,他一去那儿,狗就咬个不休。狗一咬,我们就起来了,看见王段长蹲在做饭的女人的窗根下,他就生狗的气了。”
“这个狗也是,人家睡觉的事它也管。”豁唇说,“它不也得睡觉嘛。”
“主要那段长不是睡自己的老婆,狗当然就要管了。”那个爱说的以鄙夷的口吻说,“王段长有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在城里,人家不跟他来。做饭的是个寡妇,他就去占寡妇的便宜。”
“她乐意他去,”另外一个强调说,“不是占便宜。”
“这狗就被王段长一通暴打,当时打得尿都出来了,一口牙也碎了好几个。从那以后这狗就傻了,你就是勒死它,它可能都不哼不吭的。”
“别跟小孩说这些,”粗嗓门儿说,“他又不懂。”
他们又问那些旅客在干什么,豁唇就说有人睡了,有人醉着,有人在洗衣裳,还有的人就不知干什么呢。
三个人便朝有灯光的屋子走去。不久他们就见到了晾衣服的鹅颈女人。三个人都觉得她的身段是所接触的女人中最为出色的,于是就跟她搭讪,打听城里的物价、电影院、十字街头的交通岗、火车站的自鸣钟、厕所是不是白瓷砖的等等。鹅颈女人为了不扫他们的兴,就一一回答。正聊到兴处,王段长闻讯出来了,他仄着肩膀,对那三个人说,“晚上不好好睡觉,出来溜达个什么。”
“让雨给憋了一天,出来透透气嘛。”粗嗓门儿说。
豁唇与黑狗玩了一刻,忽然想起了黑脸人那把用油纸裹着的刀,他就进屋去取刀。碰到王段长时他故意用胳膊肘杵了一下他的腰,王段长“咦喝”了一声。那三个养路工人知其原委,不由笑起来。
老女人见豁唇回屋了,就吆喝他洗脚睡觉。豁唇说这么早睡不着,他还要玩一会儿。老女人便接着就着亮去看女售票员的小儿书。小儿书离她的眼睛很远,她已经开始花眼了。黑脸人鼓着肚子在打呼噜,抱琴者心事重重地望着琴,孕妇倚着墙在想着什么。豁唇趁大家不备的时候从黑脸人的旅行包里抽出那把刀,将它从衣襟下送入内衣,手托住刀柄,这刀就隐遁了踪迹。他小跑几步出了屋子。王段长不见了,鹅颈女人晾在铁丝上的衣裳在嘀嗒淌水,她随着那三人朝工人的住屋去了。豁唇得意非凡地把刀从胸中抽出,然后快步跑到窝棚。黑狗没有回窝,它仿佛在等待豁唇。豁唇把刀在它面前使劲晃着,说,“你看它多漂亮,它还很快呢。你信不信,它跟斧子一样能砍倒一棵树。”
黑狗“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