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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流也祝太傅老如松柏,长命百岁。”苻清流和莞莞也随即举起酒杯,“如往年一般,清流送上一曲流水。”
莞莞从身后的丝布中抽出一把黑色七弦古琴递给苻清流,琴身上有着梅花断纹,苻清流起身推到亭子外,把琴搁置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席地而坐,双手拂上这七根极细的琴弦,右手巧妙的挑、勾,左手吟、揉,清越明净,空灵苍远的琴声从指尖缓缓流出。大家一言不发的静静听着,山涧的小雀也随着流水般的琴声欢唱起来。只是这原本舒缓宜人的一曲《流水》在我听来却哀伤不已,苻清流的心就像大海一般深邃,无法探到那最深处。
一曲完毕,琴声久久环绕在山间。莞莞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崇拜的敬意,我转头看向身边的日旭,也许是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对这隐约的悲伤不以为意,一只手指和着曲子敲打着石桌。
“清流的琴艺又长进了不少。”褚太傅拍手叫好,“许久以来,这是清流最用情的一次吧?”
苻清流用手拨了一下琴弦,说道:“太傅见笑了。”说着便起身拿着古琴往我们这边走来,冷冷的双眼扫视了席间的各人,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好像在探寻我的想法。我收回眼神,举筷夹了一朵桃花放入面前的小碟中。
“梁夫人真是心灵手巧,做了那么多奇思妙想的点心。”莞莞也随我一样夹了一朵桃花。
我实话说道:“这些点心都是我家的厨子所做。”
“梁府的厨子能有这般心思?真是令人羡慕。”褚夫人说完把一片绿叶放入口中。
日旭笑着说道:“我们家的厨子可是被月华折腾得连连叫苦。这些奇怪的想法除了她还有谁能想到?就像这绿豆沙做成的叶子,一眼望去谁能看出这是点心?”
一路走来,总觉得人迹稀少,便开口询问:“十色坡的景色如此旖旎,为何游人那么少呢?”
“此刻是春耕时节,大家都忙着耕作;而那些文人学士,或者官员士族,此刻怕是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最近颇为热闹的传闻。”日旭接着我的话说道,语气有些奇怪,好像在暗示什么。
“日旭,随我到潭边走走。”褚太傅草草喝了几口酒吃了些点心后,便起身相邀。太傅是想彻底打消日旭的念头吗?
日旭好像早已料到褚太傅会有如此打算,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苻清流,拍拍我的手,随太傅一起往碧波潭的另一边走去。
“不管他们,难得出来游玩,我们可要尽兴。”褚夫人的话把我的注意从日旭那边拉回。
肚子本来就不饿,对酒我也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便开口对褚夫人说道:“这十色坡的景色百看不厌,伯母,我想到瀑布那边去瞧瞧。”
“要不要我们陪着?”褚夫人看了看桌上的小点心,有些不舍的问道。
我会意地说道:“褚夫人慢慢品尝点心,稍后给月华一些建议就好,月华也想一个人慢慢游览。”
“既然这样,我也可以向褚夫人请教刺绣了。”莞莞提起酒瓶为褚夫人和苻清流斟酒。
我起身拂了拂,便向着与日旭相反的瀑布方向走去。沿途小路的石子光溜溜的,形状十分整齐,想来是溪水常年冲刷而成。离瀑布越来越近,耳边充斥着急流的唰唰声。站在瀑布前,任由飞溅的水花落在脸上,闭着双眼张开双手,那一刻什么烦恼都消失了,连呼吸的空气都充斥着水的味道,那种清澈的活跃的味道。我着魔般的在原地转着身子,想让这清澈的水洒满全身,直到有些晕眩,才停了下来。睁开眼才发现眼前是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有些单薄,自然想到是苻清流,便抬头望向他,却看到一双不似往常的有些迷离的眼睛。
“苻大人也来赏瀑布?”我提高嗓音问道,可在隆隆的瀑布声中依旧有些缥缈。
苻清流看着我有些湿了的衣服,说道:“褚夫人让梁夫人小心些,瀑布边上的石头十分湿滑。”
“落水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而且会有一种从头到脚都被洗干净的感觉。”我故意不领情地说道。不知为何,在苻清流的面前我总是那么放松,也许是他早已知道我做的好事和坏事吧。
苻清流嘲弄的看了我一眼,说道:“梁夫人想把身上的罪孽就这样摆脱?”
我忍住没有发作的冷笑一声,从牙缝里狠狠地问道:“我的罪孽自会有偿还的一日。可苻大人呢?像你这般罪孽深重的人,怕是几辈子都赎不清了。”
第四十五章 两难(一)
瀑布散落的水珠溅到苻清流的黑衣之上滑落下来,“滴答”落在光滑的石头上。
苻清流用手拍去身上的水珠,说道:“即便如此,那我也一定把梁家一起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苻清流虽然轻描淡显地说出这句话,可是冷漠的双眼却射出愤恨的光芒。
我不解苻清流的心思,但那日春枝被打肿的脸蛋,带血的抓痕在眼前晃过,有些悲愤地说道:“就因为如此急切地想打垮梁家,你就罔顾宫女小翠的性命设计嫁祸皇后?虽然宫女身份卑微,但那也是人命,他们的家人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我此刻的脸庞一定有些扭曲,失去家人的心情还有谁比我了解?
苻清流的眼神变得柔和,反倒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是想到你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我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苻清流如此冷静的人,此刻都可以看得他真的生气了,双手紧紧地握住拳头,有些颤抖,我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所作所为?后宫的事情你了解多少?”苻清流咄咄逼人的问道,可不给我回答的机会他又说道:“我所做的不过是让皇后和小翠自己承认罪行?嫁祸皇后?那个女人一肚子的坏水,需要我浪费心思去嫁祸她?”
“可是你为何有牵连惠妃?”我不愿在气势上输给苻清流,便迎上前昂头问道。
“呵呵!你到现在还为自己的情敌不平?”苻清流说完这句话,脸色一变,好似有些后悔。可是,终究还是被他说中了我的软肋,他连惠妃与日旭的私事都打探得如此清楚。
我现在的样子十分可笑吗?自嘲般的笑着,看着苻清流的脸说道:“觉得我很可笑是吗?是啊,像你这般可以清楚的揣摩别人的想法,以别人的性格弱点来谋算自己的每一步,的确是无法明白我这种滑稽的人。”
“月华,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苻清流缓缓抬起手,到了半空中停了停又握成拳头缓缓放下,“朝廷的事情原本就是这样,梁日旭就没有在背地里谋算于我?这几日的满城风雨不就是他在背后搞鬼?”
满城风雨?我寻思地侧过身子,看着远方,缓缓说道:“官场和后宫的种种丑陋我是无法理解,但是我也没有误会。如你自己所说,明妃娘娘性情单纯温和,那么眼看着惠妃流产,在揭穿皇后的一切都是你计划的,不是吗?”
“这点我不否认。”苻清流的声音有些紧张,“小翠是皇后自明妃入宫后就一直布在明妃宫中的探子,这次有如此好的机会杀了小翠嫁祸明妃,她怎么会放弃?我不过是将计就计,救下小翠,然后设下这个局让皇后自己交待。”
事前我也这般想过,如今从苻清流的口中得到证实,那些深宫中的女子太可悲,一辈子就盘算着争宠夺爱,我抚开脸上的碎发,接着说道:“就如你所说,皇后娘娘的确是下药害惠妃的主谋。可你却利用本就是被害者的惠妃,让皇后相信小翠已死;或者可以说,你借着租户的事情转移大家的视线,让你在后宫中的一切可以顺利布局进行,这个就不卑鄙了?”
我突然转头责问的看向苻清流,却看见他有些懊恼的看着我的侧脸,见我看着他,便小心缓和地说道:“我这么做不过是出手保护怜素,而惠妃的胎儿本来就保不住。”
“用伤害别人去保护吗?你算准惠妃冲动和好妒的性格,所以设计让宫女春枝看到小翠被杀的假象,以惠妃的言词和春枝这个所谓的人证和证物绣花鞋迷惑皇后,而借参本租户逃匿令皇后更加深信你这个明妃的大靠山正在忙着和梁家斗法,却不知你借此暗渡陈仓,布局等她暴露。好个谋算人心,连我会出手相救也算计在内,所以才会在奏本中提到出逃的小雪,才会在那么紧要的时候出现相助,就是怕日旭很快解决租户的事情令你在后宫之事就没有了屏障。亏我还以为你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
“你就是这样认为的?我的一切都是计算好的?我算计到自己与你在大街相遇,算计到你会要挟我收留女犯,更是算计到自己会冒着一切都暴露的危险帮助你?”苻清流忍不住抓住我的手臂,问道。
我低头看着苻清流的手指,他才觉得不妥的放开。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