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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苏羽这时候却已经跟着王文达和孔杰走在海河边上第五体育场旁边那片低矮简陋的平房区崎岖坎坷的胡同小路上了。
走在夕阳照影下的狭窄的胡同里,苏羽不得不时时的低下头,注意不要碰到那或横或竖拉在半空中晾衣服用的铁丝,免得被勒到脖子。
在一张漆锈斑斑的大门前,王文达站住了脚,轻轻推开门,走进去用天津话喊着:“钱伯伯,在家呢么?”
钱伯浑厚的声音在一扇小门里面响起:“文达,今儿怎么没比赛,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大热的天先进来喝杯水,凉快凉快。”
王文达答应着走了过去,苏羽和孔杰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推开门,一股略略的有些发霉的气味立刻飘进了苏羽的鼻子,他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毛。
这是什么地方?在天津这么个大城市,竟然还有这种地方存在?苏羽不敢相信的看着这昏暗的小屋子,看着一张床就占去小半间房基本上除了一台小电视和一个小半导体就没什么电器的家,手足无措的站着。
钱伯憨厚黝黑的脸现在正胀的发红,不好意思地说:“文达你带朋友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呢,我介地间不让人笑话么?来来,我这有凉白开,刚冰的,来来,坐,先喝着,我买冰棍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
王文达连忙拉住钱伯,说:“没关系没关系,他们都是我朋友,没事没事,您坐,您别拿我们当外人。”
钱伯连忙给苏羽和孔杰让座,然后有些手忙脚乱的从一个保温壶里倒水出来,递给坐在床上的苏羽和孔杰。王文达则自己倒了一杯,咕嘟咕嘟的喝下,坐在马扎上。
王文达介绍说:“钱伯,这是苏羽,这是孔杰。两位,这是钱程的父亲钱伯伯。”
苏羽和孔杰都放下手里的水杯,叫:“钱伯伯,您好。我们今天来也没带什么东西,真是不好意思。”
钱伯听说面前这两位是儿子口中念念叨叨不忘的围棋国手,连忙站起来说:“哎呀,你们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贵客贵客,你们先坐着,我去买点东西啊。”说着又要往外走。
三个人全都站起来连忙说:“不用不用。您别忙乎了,王文达一会儿出去买东西,让他去,让他去。”
钱伯搓着布满老茧和裂纹的双手,有些慌慌的。
孔杰拉着他请他坐下之后轻声说:“我们今天来呢,就是想看看您。王文达经常说您家好,说钱姨过去对他们可好了,现在身体不太好,所以过来看看。您可千万别忙乎,说实话,我们也知道您家情况不太好,也没打算让您破费。”
王文达连忙答应着:“没错,我们现在都是有工作的,哪能还在您家白吃白喝。等着,我去买东西,您先坐着。这两位就是想看看您,跟您说说话什么的。钱大哥现在在北京,他们也都见过了。行了,你们先聊着,我去买东西。”
说着走了出去。
孔杰喝口水,发现的确很冰,很有兴趣的问:“您这里也没看到有冰箱什么的,怎么这水还很冰呢?”
钱伯笑着说:“咳,就是弄点凉白开,然后去赵姐家的冰箱冻得。过一会儿去给我们钱程他妈打算带点过去也让她也凉快凉快,毕竟天都热。正好你们来了,就先喝着,反正还有。”说着提一下那个小小的保温瓶。
苏羽完全说不出话,只是觉得手里的杯子很沉,冰的刺骨。
孔杰显然也有些哆嗦,过了一下才说:“钱姨是嘛病?文达也没跟我们说。”
钱伯低声叹口气:“咳,他们家,心脏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后来因为生钱程的时候,不顺溜,剖腹产,结果把病勾起来,又因为当时条件不好,就坐下病了,一直难受到现在。仗着围棋队里面还时不时地帮帮忙,文达他们这几年又赶上好时候了,能帮着点,才算是能维持。就是嘛呢,就是我们程程,打小身体就不行,大夫说是先天的遗传心脏不行,得小心。结果不是学了这么多年棋,就考了一会段么。那次还因为他妈妈有病,还半道回来了。不过程程也争气,上个大学,也算是以后有出路了,我也就不着急了。”
说起老婆儿子的病,钱伯的脸色不由得暗淡下来,憨厚善良的汉子怎么也想不到老天爷为什么会让他遇到这么大的难题。不过困难显然就快过去了,老婆在文达他们的帮忙下,做过几次手术,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过一阵要是儿子再得个冠军拿来奖金,做完手术就可以回家了。
想起儿子,钱伯又骄傲快活起来。毕竟钱程现在在南开大学上学,算得上是个天之骄子。当初因为儿子上大学,还特地把老婆从医院接出来,咬牙取了银行里不多的存款也热热闹闹的摆了几桌,请请老邻居们,请请厂子里的弟兄们。
而王文静那小姑娘他从小就见过,知道那真是个老实孩子,人长得漂亮学习也认真努力,给自己当儿媳妇真是做梦都会笑出来。
苏羽看着脸上透出笑容的钱伯,知道他想起了儿子。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钱程的小女朋友就是他的初恋情人,更不知道当初报纸上一场风波闹得钱程险些心脏病发。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王文达这时候回来了,手里提着猪头肉羊杂碎,还有一瓶直沽高粱。
钱伯连忙放开桌子,拿出几个小酒杯倒酒。
王文达问:“钱伯伯,今儿个您不去医院先送饭?”
钱伯笑着说:“没事,现在4点半多,不着急,医院那边5点半才让送饭了,咱爷几个先吃着。”说着,拿出几双筷子,想放在桌子上,却又拿着出去洗涮了几遍,才拿回来,放在碗上。
这顿饭是苏羽吃的最难过的一次。
并不是说他觉得这里脏或者怎么样,而是说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想到了陈好给他订购的那间房子,想到了pizzahut,想到了陈好的衣服。
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想起了王文达的话: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决定帮钱程一把。至于怎么帮,他还在想。
他身上没有带钱,而且就算有也不打算就这么把钱放在那里。在他看来,直接给别人钱是最要不得的,那是在践踏别人的尊严,而且纯属教唆不劳而获,是在挑唆犯罪。
那该怎么办呢?
坐在回北京的火车上,苏羽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钱家最需要的正是钱,现在钱程正在参加大学生应式杯赛……如果他得冠军了,有了那15万奖金,他妈妈不就有钱治病了?
苏羽慢慢的想着,看着身边的孔杰王文达古力三个人在打斗地主,听着周鹤洋在跟谁打着电话。
如果他得冠军了,他妈妈不就有钱治病了?苏羽想着。
回到北京之后,苏羽赶回棋院,看着明天的应氏杯对战表。
毛毛赢了,钱程也赢了。两个人会师决赛了。苏羽高兴起来:事情好办了。
他打电话找到毛毛之后,就在棋院的宿舍里,坐在去上海打比赛还没回来的陈好的床上,跟毛毛说了钱程的事情。
毛毛显然很可怜钱程,问:“那我该怎么办呢?”
苏羽犹豫了一下:“你很需要这个冠军么?”
毛毛明白了,犹豫了。
过了很久,毛毛才开口,一幅很不自然的样子说:“你是说,让我,让棋?”
苏羽知道这样子不对,也知道这不应该,但是那股略略的发霉的气味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如果钱程有了这笔钱,他们家的情况会好很多吧。苏羽希望自己做的错误可以帮助别人,而不是害人下深渊。
他想了很多,但终于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九章 背弃的尊严
苏羽笑着的从陈好的床上站起来;跟毛毛告个别;轻松的走出去跟看着三楼的大娘打声招呼;一跳一跳的走下楼。 大娘无奈的看着身材高大的苏羽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无奈的摇摇头:原来是那个常昊;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现在又换成了这个苏羽……偏偏上面还都睁一只眼闭一支眼,也不管管他们……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毛毛坐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心情。看着面前的棋盘,却又目光迷离的好像在看着远方的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她相信她哥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她相信她哥哥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这是从血脉中带来的信任,这是20年兄妹所带来的信任。
毛毛愿意为这信任担负一切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