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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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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举起比自己躯体重几十倍的东西。我母亲是只蚂蚁,一只大蚂蚁,她的女儿我是只继承传统并把传统发扬光大的小蚂蚁。

  泪水不过是蓄到心的堤坝里,—旦决堤很难堵住。泪水迷漠了我眼晴,正想放声痛哭一场,邻近车厢角落骤然的说话声像只巨大的巴掌,生硬地剥夺了我这一权利。是一个男人喜形于色而又结结巴巴在向谁诅咒发誓表达心声。为了生存,我可以做飞车大盗,可以对来犯者还以最浓重的颜色,但绝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险恶嗜好。可空气是自然的传声筒,况且顺风而又临近,话声没附加任何条件就钻进我耳里:

  “你看,你漂亮得令嫦娥都无脸见人。十七八岁是朵花儿呢,这么娇美、金贵,咋能穿这样的破衣服戴这样的破帽子?到了地区我为你买两套上街兜兜风。另外,我小舅子在县武装部管后勤,回县里我叫他给你搞件军大衣……”

  一个女孩“噗哧”一声笑打断了男人,男人又说:

  “你认为我在吹牛?如不是为你,我会来爬煤车?说来你不相信,本人虽然只是个县知青办副主任,但说出的话县委书记副书记也不敢打折扣。这不,本主任一个电话,他已经派专车到地区来接我了……所以,这个……这个只要你同意,没有证明有啥?我照样会让你入团入党当干部出人头地……”

  接着沉默,再接着是一种异常的响动。我探出头想看看说话的人,列车正穿过一个小站,几盏萤火一样的灯光一闪而过,没看清面目,只见一团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煤堆里起起伏伏。我想,他们可能也像我一样感到寒冷,相互在利用体温取暖吧。但是一个姑娘家与一个陌生男人拥在一起,多羞人啊。 

  夜是暗是朦胧还是水亮,天上是星是月还是乌云,我没一点儿印象,我趴在煤堆里睡着了。醒来列车已停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前面车厢角落的煤堆上已不见人影儿。“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入朝气蓬勃,就像早上###点钟的太阳……”高音喇叭震得我耳鼓发懵。世界哪里是属于我的啊,我都没立锥之地了!太阳悠悠缓缓,热烈而纵容,倒确像是###点钟的,但我不是蓬勃生辉的它,是一团乌黑的煤球。

  爱净是女孩儿的天性,一身雄装包裹的是我花季少女苦难、孤零、不甘的心。列车看来一时半会不会走了,我不得不依依不舍与相拥而卧的煤老兄分手,向路基不远一个牛滚凼走去。几只乌鸦在一株叶落枝秃的树上欢欣鼓舞,大哥笑二哥。我心里冷哼,老子横牛儿永远不会像你。

  城市是陌生的,地名很熟,是本省最边远的一个地区。我上了城郊公路,毫无目的,踽踽独行。那个在梦中令我倍感甜蜜、温馨的摇篮在哪里呢?没有证明的我又能到何方?阳光逶迤绵延,像浓雾一样铺展。在这浓雾中延续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生存机会:城里正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呢,何不进成买把刀儿雕刻一枚公章,缔造一纸介绍信当知青去?我简直想为这兀出的意念高呼万岁了,倏地转身急奔。一菜农模样的妇女骑着自行车在我身后不远,一时惊慌失措,公路宽阔,路边是亮汪汪的鱼塘,本能使我闪到大路中间,她莫妙其妙地也把龙头拐到中间,我再次闪到路边,她再次也拐到路边,像猫戏耗子。眼看撞上,我腾地再一次向路中间闪,心想,如果她再拐过来就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将她推倒在地。螳螂捕蝉瞻前不顾后。我顾了,但晚了丁点儿。一辆飞驰而来的上海牌轿车刹车不及,我也躲闪不及,飞爬列车的经验告诉我,左右闪让必横尸当场。电光石火间,我腾身前冲,“砰——”车头在我屁股上狠咬了一口,我飞弹起来,像一叶雕零的花瓣在空中飞旋,飞临一棵梧桐树时,我拧身抓住了横出的枝桠,身不由己连做了几个大回环。梧桐树仿佛当即为我精彩的演技所动,一抖身躯,残叶在空中兴高采烈为我伴起舞来,枝桠没一点儿器量,“咔嚓”做了甩手掌柜,“轰隆”一声巨响,我就犹如一枚重磅炸弹落到鱼塘里了。  

  (4)

  有知觉时,听到一个女人向谁在诉说:    

  “她……她本来是朝前走的,突然疯了样扭头向我冲来,我让左她冲到左,我让右她冲到右……”

  “不要开脱罪责,情况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是说说你与这革命少年有啥仇,为啥要风霜刀箭左逼右逼置他于死地?”


(。。)
  “冤枉啊邓秘书,人可是你们撞的啊!”    

  “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门专员,你可要为我作主啊。我根本就不认识啥道啊魔的,我真是在避……避让啊……”

  女人急得大哭,扑咚一声,像是跪下了。跪下说的话就经不住推敲。她说她老公虽然是右派,但她祖宗八代都是贫雇农,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说她有次无意中把一只叮她的蚊虫翅膀给拍断了,还发扬了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进行了救护,伤心了个把月……嗑嗑叨叨了半天,话锋一转,说这一切在老天爷档案馆都有案可查,足可证明她对生灵的热爱,证明她的无辜……她没陈述完,被先前说话的那个男人一声猛喝给打断了,说她装疯卖傻也逃脱不了罪责。她又哭,哭得只有那么凄切了,就像死了老公。她说:

  “邓秘书,说话得负责任啊。我历史清白,真的没有前科案底,若不相信,你可以打电话给老天爷,请他叫秘书把档案调出来查看啊……”

  我头脑清醒,意识也不糊涂,除感到还不太圆润的屁股有点儿隐痛,全身有点儿酸软外再无不适。我睁开眼,像大梦初醒样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身在一农家房屋的床上。房屋简陋、幽暗,与我和母亲居住了十余年的家不分伯仲。一缕带了点儿温度的阳光像玉米粒儿一样厚实饱满地洞窗而入,在地上变得稀疏零落,清扬寒冷。床前有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从未晤过面,女人是骑自行车的女人。众皆一惊,女人喜极,搂住我又开始语无伦次:

  “乖耶,你终于回来了,不然……不然……老天爷咋说的,你快告诉他们吧……”

  年轻男人一把拉开骑自行车的女人,中年男人凑过来,和蔼可亲,握住我手,笑眯眯的脸庞活像弥勒佛:

  “小朋友,醒了?”

  “废话!”

  我厌恶地白了他一眼,抽出手,从鼻腔哼出一句。弥勒佛不自再了,脸皮下像有蝉虫在拱,一阵跳颤,笑容消失了。一旁神气活现的年轻人顿时诚惶诚恐,向我一凸鱼泡眼:

  “你是不是团员?对专员如此无礼!”    

  我迎着年轻人目光,眼睛比他瞪得还圆:

  “哈叭狗!不就是个小小专员?本……本人连省委书记也敢骂也敢打,你信不信?” 

  说完,我轻蔑、不屑、鄙薄地又冷哼了声,就像出京城打秋千飞扬跋扈的小王爷。中年人脸皮又跳颤了,颤出了一种恍然大悟而又疑惑的表情。他说:   

  “嗯,好好……你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

  “哼!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梅关雪是也。至于从哪里来,你管不着。”  

  “哈哈,哈哈哈哈……老鼠儿子会打洞,将门子弟胆戳天。我就说嘛……哈哈……”  

  中年人大笑,笑得畅快之极,笑得我莫名其妙。他伸手亲切地在我头上摩挲,仿佛解了心里好大一个疙瘩。笑过了,又问我是不是来下乡锻炼的。表情关切、慈祥、甚至可以说爱戴有加。我一点儿没受感动,本姑娘什么人没见过?想套我,没门儿!我仰起头挺了挺自以为尊贵的鼻子:    

  “是咋样?不是又咋样?”

  “哈哈,好小子,还在生气?叔叔不是故意撞你嘛。”中年人轻点点我脑门,“在哪个公社?叔叔亲自送你去以示赔罪。”

  真将我当男孩子了。我懒洋洋地说:

  “不敢当。”

  “不原谅叔叔?”

  “谈不上。”

  “那为什么?”

  肚子一阵咕噜噜叫,饥饿感刹那占据中枢神经,极想吃它一大锅饭。我不耐烦地头一拧,“因为肚家坡……”

  “杜家坡”?中年人接过话,怔怔地转向年轻人,“杜家坡在哪个县?”’年轻人遑遑:

  “可能,可能在卧龙县吧。”

  我心头忽地一喜,坐了起来,我不是在逃生走投无路正想伪造一个知青吗,既然专员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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