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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姨娘嘴唇被咬得发白,泪流满面,她一直没有说话,因为聪明如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她甚至连下跪都做不到,齐妈妈牢牢架着她。来蒋家这么久,她第一次遇到挫折,可这挫折却如此突然,如此致命。失去女儿和失宠的双重打击让她颓然如山倒,忍不住哭道:“老太太,您不可怜凤凰儿,也求您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凤凰儿姓蒋,这孩子也姓蒋呀,他们都是您的亲重孙子呀。”
老太太面如冰霜,冷漠道:“他们夫妻隔阂,都是你这贱婢的功劳,还养出这么个贱丫头,只怕你肚子那个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识相的你就滚一边去,若再喋喋不休,我便一碗堕胎药送了你。有的是人愿意为我蒋家生孩子,更有的是人愿意继你的位子做我蒋家的姨娘!”安姨娘惊惧以极,身子一软晕了过去。齐妈妈几乎支撑不了,蒋世平忙爬起来将她扶住。
厅上正混乱不堪,忽然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弦歌在外头低声问:“怎么了?”无人回答,那脚步声不停,猛然冲到门口“啪”一声推开厅门,众人齐齐望去。
开门的正是留在蒋家定身边服侍的金宝,她一脸泪痕,喘着气喊道:“大奶奶,不……不好了,定少爷他,他烧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写到兴头上,忘了时间了,囧,看来我下回最好连“可能”这种词都别用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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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蒋家定的突然发热,打断了几成定局的惩罚结果,众人来不及理论别的,团团守在蒋家定房外小厅里,丫鬟们从井里打来冷水,盛氏亲手拧了帕子镇在蒋家定额头和手腕上。只是这些努力就像几滴水掉进了炙热的沙漠,用处微乎其微,完全缓解不了他高热的体温。
张大夫开了药,幸而府内库房会备些常用药材,底下人忙忙地取药煎了给蒋家定灌下去,盛氏脸色苍白,灌药的手都颤抖不已,洒了好些在蒋家定脖颈上,她实在控制不住抖动,便只好将药碗递给丫头来喂。老太太坐在对面看着,止不住心焦如焚。虽到了饭时,众人都无心用膳,安静守在外厅里。
酉时正,县衙来人接蒋纭,她只得安慰了老太太和盛氏两句,准备打道回府,盛氏看着她,低声道:“今日多谢姑姑为我主持公道。”有证人不稀奇,难得的是在这样的情势下愿意出头作证。蒋纭拍拍她肩膀,淡笑道:“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又安抚了她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蒋纭虽是县令夫人,却也不是什么天生的仁善公正之人,盛氏的娘家对她两个孩子多加照拂,这份人情总是要还的,再者大房里安姨娘为人面善心恶、毫无远见,她带出来的孩子也是骄纵蛮横,远不如小家定聪明懂事,以后大房里支撑门庭的是哪一个,她眼里心里都十分清楚,这才断然决定帮盛氏一把。本来都计算得极好,可是如今这小孩子病情出现反复,也不知最后会不会有别的变故。蒋纭心里思忖,脚步出了正院,往二门处而去。
送走蒋纭,卢氏见时辰已近戌时,便进去劝老太太回府,老太太摇头不愿意,卢氏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孙子和枯守在旁的儿媳,叹了口气,回头继续劝道:“友哥儿荣哥儿和小玉他们三兄妹都在外头守着,老太太不用饭,他们也不肯吃。还有平哥儿和……也守在旁边厅里。老爷跟着姑老爷在外头陪宴,他也惦记这里的事,让劝劝老太太,定哥儿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老太太倒要好生顾着身体才是,若太劳累了,定哥儿一向懂事又孝顺,他要是知道了心里也会难过的。”
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低声道:“几个小的身体受不住,叫他们都回去,还有平哥儿和他的心肝宝贝也滚。没得在这里碍事让人心烦的。”盛氏给儿子擦汗的手一顿,慢慢缩了回去。卢氏心头一松,忙应道:“是,我这就去。”才要转身,老太太眼一眯,又道:“慢着!”
卢氏心骤然沉了下去,有些僵硬笑道:“老太太还有何事?”老太太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你也回去,定哥儿挪不得地方,这里我留着就行,那边府里一大堆子人总该有个人照应。”卢氏忙轻声应了,缓缓退出门去。
蒋家定的高热仍是持续,张大夫给他耳穴扎针放了几滴血,又换方子煎了药给他喂下,终于在亥时末烧渐渐退了,众人总算松了口气,老太太更是疲乏脱力,周韵早带着人把正房收拾妥当,又备了些清淡粥菜,几人略用了些,便伺候老太太安歇了。
盛氏照旧在儿子对面的软榻上歇息,周韵待她安歇了,仔细吩咐了佳玉巧凤好生伺候,自己带了弦歌往兰厅而去。因着今日老太太和盛氏的人都在,众目睽睽下两人不能继续分房睡,只得安歇在一起。
待沐浴后回屋,内室桌上点着一支红烛,只剩小指长短了,热烫的红色烛油顺着烛台滚到桌上,缓缓蔓延、凝固,结了一层灰白的壳。蒋世友仰面躺在床内侧,似乎已经睡熟了。周韵在桌边停了停,扑地吹灭灯烛,借着纱窗外明亮的月光摸黑走到床边,掀开薄被躺在外侧。
帐子没有放下,月光斜斜照在床前地上,一片乳白朦胧。周韵侧身朝外躺着,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事,一会是盛氏茫然呆滞满身是血,一会是老太太震怒的容颜,然后蒋世平、安姨娘、蒋纭,这些人的样子仿佛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过,叫她很是心烦意乱,忍不住小幅度动了动身子。
这时,身后突然穿出一个声音:“睡不着?”蒋世友的声音轻而柔缓,并没有让她有突然的感觉。只是这声音清冽干净,毫无睡后的微哑和粗粝,想来不是醒了很久就是一直没睡。
周韵慢慢转身躺平,过了一会,轻轻“嗯”了一声。
“在想什么呢?”蒋世友仍是仰面朝着帐顶,轻声问。
周韵下意识摇了摇头,没做声,等了一会,又想起自己这样对方看不到,便加了一句:“没想什么。”
“我却想着很多事。”蒋世友道,“从翠珠和穆妈妈一直到今天的安姨娘和小凤凰,大人们知法犯法也不算很无辜,可是那么小的孩子,虽然犯了错,但细细分析应该算是过失,因为这个就要被家人抛弃送给别人去养,岂不是太可怜了。”他本就不是个冷硬心肠的人,今天看到那场景,怜悯心膨胀这个老毛病又犯了。
周韵道:“那三爷知道了老太太的决定为什么不去替玥姑娘求情?”蒋世友愣了愣,只得实话实说:“因为你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你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道理,所以我也没多说。”话语间颇有几分委屈。
周韵听得扑哧一笑,道:“原来三爷是以我马首是瞻了。”笑归笑,道理还是要说清的,“这事情牵涉长房,咱们隔了一层,本就不该多说什么看法。而且老太太这判罚已经是轻了的,宗法中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若是今日轻罚放过,万一安姨娘心存侥幸,他日她生下庶子,若动了歪心思,到时候受害的就不是一个蒋家定,而是整个蒋家西府了。”
蒋世友在黑暗中目瞪口呆:“这……不会?!”
周韵自嘲般笑了笑,道:“有什么不会,我娘只是三姨娘,前头两个姨娘就是因为生下庶子心里起了别的心思,又看太太成日里吃斋念佛不管世事,她们便心生歹意,想要下毒谋害年幼的大哥二哥。幸而发现得早没有得手。爹虽宠爱她们,但是也在宗祠里自请了罪,用砒霜结果了那二人性命。后来我娘在周家掌权,别的还好,唯独几位哥哥的事上一点不敢马虎。”
她声音颇为云淡风轻,轻描淡写间便交代了两条人命的陨落,蒋世友听得毛骨悚然,暗暗抓紧被子。周韵感受到身上薄被往旁边扯紧,不免有些黯然,她微含讽意道:“三爷不用担心什么,我本就是庶女出身,这些事情规矩再清楚不过,以后待庶子庶女一定视如己出,断不会让这类似之事出现在蒋家。”
蒋世友一僵,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周韵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免有些后悔,这漆黑的夜太容易助长心内被压抑的情绪,一个不小心就忘了身边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她赧然不已,忍不住要侧身往床边靠去,正要动,却不妨一只手从另一边伸来,一碰到她手腕就牢牢抓住,周韵试着挣脱,只听得蒋世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仿佛认错的小孩子一般,低低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惩罚太重了,幸亏小家定安好,如若不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