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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夫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内宅妇人大多如此,不如意事比比皆是,聪明些的思虑过甚便容易百病缠身。慧极必伤,依我看,三少奶奶也是聪慧太过了的。”
蒋世友听得目瞪口呆,他来这里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古代人骂人不带脏字的含蓄,如今居然有人敢当面说自己老婆的不好,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斩钉截铁反驳道:“女子一生皆系在男子身上,只要我永远向着她护着她,必定让她一生如意,不受一点委屈。何劳外人来操心?!”
吴大夫听了,仔细看了看他脸上怒意,突然哈哈大笑,颇有几分老顽童逗弄人后的得意:“甚好,甚好,既然如此,只怕有人就能放心了。”蒋世友一愣,半日才反应过来这个“有人”指的是谁,登时面红耳赤。
吴大夫笑够了,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笑眯眯捋了捋须:“急病人之所急也是医者的职责,三少爷勿怪老朽冲撞了。”蒋世友忙道:“不敢,不敢。”心里不由腹诽,你是我老丈母娘派来试探我的,我敢怪你才怪了。
吴大夫又笑了笑,忽而话锋一转:“我看了这么多人家,看到的家宅不宁大多都是由男子行事糊涂而起。三爷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只希望日后若真有些什么事,三爷也能看得清楚,不糊涂才好。”蒋世友摇头道:“娘子的品性我再清楚不过,她绝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再者,这世间是是非非哪有黑白对错这么简单,我不求万事明白,但无论发生什么,我只会向着她一人。”这大概是他来了这里两个月想得最明白的一件事了,但这话却没办法对周韵讲,如今碰上丈母娘代言人,他自然要趁机立刻表明心迹。
吴大夫愣了一下,道:“你这样,对别人岂不是太过无情?”蒋世友道:“我又比不上神仙菩萨有那么多恩情去施舍。只要不负一人就够了。”
吴大夫眉眼弯弯,哈哈大笑拍着蒋世友肩膀道:“好小子,老夫喜//。345wx。欢你这性子。怎么样?要不要拜我为师继承老夫的衣钵?”蒋世友被他三步跳的变脸弄得囧囧有神,只当他在开玩笑:“吴大夫过奖了,我一个半残的人,哪有这个能力做大夫。”
吴大夫不以为然:“你这腿的毛病八成是接骨不当遗留的,只要你不怕疼,老头子有办法还你一双正常的腿。”蒋世友大喜:“当真?!”
吴大夫摆摆手,不屑继续说这个,重拾话题道:“你这人好生墨迹,还当我老头子的徒弟这么好当么?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若不是看你脾性对我的胃口,我也懒得开这个口。”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也就太不给人面子了,这人目前还担任着家庭医生,实在得罪不得,蒋世友正努力想着脱身之法,便见吴大夫赌气一甩袖子:“算了,太阳都出来了,我回去泡茶去,给你三天时间,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说着,大摇大摆走了。
这人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蒋世友满头黑线地刚松了一口气,走出六七步远的吴大夫突然回头对着他眯眼一笑,笑得他满身生寒,然后便听到吴大夫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说来,四年前我和师兄还一起来拜访过蒋老太爷,在蒋家西府盘桓过一个月,那时的蒋三爷身子壮些,人却阴郁多了,我给诊了三次脉,灌了他不少苦药,害得三爷那时每次见到我就躲,恨得咬牙切齿呀。”
蒋世友浑身一僵,全身血液倒流,冰寒刺骨,半晌,他从牙缝里勉强笑出来:“想来,是隔得太久了……忘了。”
吴大夫疑惑道:“忘了?”蒋世友忙点头不迭:“是呀是呀,四年时间,人也变了,事也多了,忘性大,所以没认出来。”
吴大夫上上下下看了他半晌,看得蒋世友心跳骤然一停,突然老头子露齿一笑,从仙气萦绕的世外高人骤然变成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我又不是神仙菩萨,外人一个,操这么多闲心做什么?横竖已经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你说是?”说完,他眯眯眼,一甩袖子,摇晃着盛满露水的白瓷壶,施施然远去。
蒋世友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要说:糖尿病的并发症之一是中风。但是这里写的混淆而诊断不出是俺假设的,至少木找到相关医案。
得失寸心知
被老头子点破后,蒋世友总有些心惊胆战,拿不准这脱线的老头会不会突然反水对别人说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他竖起耳朵听了两日,一切都还风平浪静,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到了第三日,那吴大夫果然如说好的一样跑来问蒋世友考虑的结果如何,幸而周韵去了周府不在家中,丫头们都被打发出去,无人看见蒋世友愁眉苦脸的模样,他耐着性子学古人七拐八绕的风格说了一堆漂亮话,直说道吴大夫额头青筋直暴几欲抓狂,这才委婉地表示自己资质愚钝,先天比较弱智,后天比较蠢材,实在不是学医当大夫的料。但是自己向来很敬佩能当医生救死扶伤的伟人们,所以也相信并且渴望吴大夫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展开博大宽广的胸襟施以援手,菩萨心肠把自己这条瘸子腿给治好。自己一定给他立个长生牌位日夜叩拜,一生感激云云。
蒋世友说了半天,小心翼翼看着吴大夫脸色,偏他只是皱着眉头听完了,胡子一吹瞪了他一眼,接着冷哼一声,袖子一甩走了。蒋世友忐忑不安继续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观察,却发现老头子一气之下把吴姨奶奶的药方都开好后就撒丫子跑到百里外的不周山上采药去了,给蒋世友治腿的事一个字也不提。于是蒋世友只能以有所得必有所失的话来安慰郁卒的自己,老头子虽然不给自己治腿,但也不用担心他整天在眼前晃更容易戳穿自己这个冒牌货。
吴姨奶奶那边早已开始按照大夫的药和膳食调养的法子开始治病,周韵这回的态度很强硬,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往自己娘亲院子里塞补品,昂贵的药材流水似地送。
本来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除非娘家十分不堪,否则是断然不会要出嫁之女出钱来给娘家办事的,纵然是自己亲生母亲,也是两家人。所以她在第一次确诊之后就哭求到周家老爷和太太面前,先是哀伤凄切地说了半日以前父母姨娘待自己的情谊,然后沉重悔恨了自己这两年对长辈的疏忽,最后又主动求着能揽下给吴姨奶奶延医用药的事,为了面上好看,她只说要为自己生母尽一份孝心,点到即止。
消渴症本就是个富贵病,不但痊愈不了,治病要花的银子几乎是个无底洞,这一点上,周家本就没人愿意为吴姨奶奶多花钱,再加上周韵表面功夫实在是做得足,她再三保证只用自己的私房体己,绝对不会动用到夫家一分一毫,看着她一个女子几乎哭倒在厅上,孝心难却之下周老爷就顺水推舟应了此事。周家太太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是个不管事的木头菩萨般的人,无论是周韵的哭求,四姨娘的不屑,还是底下几个儿子神色各异的反应都没能让她木雕般枯寂的脸色有一丝动容,她只管手上拨着佛珠半闭了眼睛喃喃念佛,待到周老爷拍板,轮到她表态时,周家太太微启了双目扫了周韵一眼,沙哑着嗓子轻声道:“你这样孝顺,吴姨娘是个有福的。”两个名义上的当家人没有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为了把表面文章做足,也为了让各处心态都平衡些,周韵还不时给家里几位长辈也送些东西,四姨娘处也收过几次她送的补品。周韵这两年需要动用钱财的地方少,自己的月例银子用来打赏贴身的丫鬟下人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嫁妆银子和陪嫁田庄的租子收益都小心收藏着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自己母亲有这需要,她便一点都不吝啬。况且如今蒋世友和她甚好,蒋家又是由她当家,也就一点也不用担心夫家这边有什么掣肘之力。
只是她虽有好意,别人却未必领这份情。若是人人都知足事情也就好办了,偏偏四姨娘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德行,她自从生了儿子后几乎把周家家产的一半当成了自己的,周韵的嫁妆她也垂涎不已。她收了送来的东西,还眼巴巴瞧着周韵送到吴姨娘手上去的那些,因为是周老爷应允过了的,所以这些东西都是直接送到吴姨娘院里,一概不经她的手,没法子克扣,只好瞧着那些人参燕窝眼睛冒火,恨不得抢下来藏到自己屋里去,眼里心里妒忌后,又暗暗咬牙切齿把蒋世友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瘸子要是纳了自家妹妹,只怕这些东西就归自己了。
好在周韵这些年将身